堤上
回摇晃。
衣服晒在上面的大阳台上,我上去时,有一件白衬衫已掉到地上,白洗了,剩余的被风吹得“哗哗”乱响。在我晒的衣服旁边还有几件刚洗的——女人的衣服,一件是粉红色的短袖,短袖正面有个烫印的女人头像,另一件也是短袖,淡绿色的,上面也有一个女人的头像,不过多了一副墨镜,风把它们上面的水珠吹向了我,脸上一阵冰凉。走近它们,还能闻到丁香型的洗衣粉味道,我用的也是这种。我把剩下几件衣服都收起来,挂在臂弯上,脏的那件拎在手上。阳台上的风很凉爽,我又转了一圈才下楼。
走到自己家门前,我看见对面的酒瓶和衣服已经没了,地上只留了一些灰尘。不过门上多了一个倒贴的福字,不是大街上卖的那种,手写的,红纸黑字,横细竖粗,颜体的风范。福字左边的一竖不是很直,估计是不小心抖了。
进了门,我把衣服放到了靠墙边的一张小圆桌上,等下要洗澡,就不叠了。这时阳光已彻底撤出了我的工作室兼客厅,室内温度也降了下来。我把中间的一排大灯打开,让房间里陷入灰暗的部分再度回复到明亮。又开了一盏射灯,小叶海报上面的那一盏,在黄色射灯的v形光环里,海报上的小叶显得很安静。这女人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个淑女。
我把米淘好放电饭锅里煮,还把菜洗了,切了,烧要等小叶回来,她喜欢吃热饭热菜。料理完,我拿着那几件衣服进了卫生间。
我不敢洗冷水,因为我怕自己会突然痉挛。在三年前的某个下午,我曾用冷水洗过一次澡。那天我刚打完球,全身很粘,等不及烧热水,就跑进了卫生间。打开了篷头,冰冷的水珠从那些细小的孔里喷射而出,击打在我的脸上,胸前,还有背上,接着滑落大腿,小腿,让每一部分散发出的热气在瞬间消失殆尽。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腹内的热气吐出,真舒服。约莫冲了10分钟后,我给自己的全身上了沐浴露,使劲涂抹,涂抹,让身上每个毛孔吐露出来的污垢都在涂抹中放弃对皮肤的纠缠。涂抹完上身,接着下身。突然左小腿部分痉挛了,疼痛迅速在大脑里蔓延开,我的呼吸变得紧促,而在冷水的冲刷下这种疼痛再度加剧,没办法,我叫了小叶的名字。小叶很快就跑了过来。她
又看了一遍前天下载过来的电影,再回头看墙上的挂钟,钝角已经变成了一个60度的锐角,10点多了。关掉电脑,我起身去卧室。
卧室里还留着小叶走后的痕迹,像特大号的棉花糖似的淡绿色绒被堆在床的中间,床单有一半已滑落到地上,枕头竖着靠在床头,床头柜上有个烟灰缸,里面有四个烟头,两个有口红印,与床相对的简易柜的拉链只拉到了一半,一件裙子正挂在这开口上,像一个把头探进去寻找东西一直没出来的女人。我略整理了下被子和床单,就躺下了。关了灯,没睡着,看墙上的光影一遍遍地变换着,还有远处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间或还有凌厉的急刹车。我摸了摸枕头旁,摸到了p4,把耳塞塞进耳朵,开机,没反应,再试,还是没有,看来是没电了。我闭上了眼。
如果此时上楼顶,向东北方向眺望,应该可以看到爱华ktv的发光字,金黄色的灯光在字的表面一遍又一遍以两秒的间隔闪动。在这些发光字的下面,某个包厢里,一群男女正发疯似地狂吼,其中一个女人紧紧地抓着麦克风,对着大屏幕狂叫:是谁在自我沉醉!在她旁边可能是女人,也有可能是男人,无一例外,都拥着她,时不时还把满是酒气的嘴巴凑过来吼上几句。而中间这个女人大都时候是小叶。包厢里的空气已经很浑浊,四处飘散的烟雾无处可逃,在经历了多次碰壁后,转而向起先吐露它们的人群包围过来,小叶也在其中,过多的二氧化碳已经使她的脸庞上出现了红晕。
客厅里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又“嘭”地关上,一连串的鞋跟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过来,是小叶回来了?没开灯,只有一团浓浓的烟味和酒味向我迅速袭来。“扑!”我的身上压了一件重物。
“喝酒啦?”
“嗯。”
“抽烟啦?”
“嗯。”
“想吐吗?”
“嗯。”
“那快起来。”
“不要。”小叶的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头,我也抱住了她,她的身上很烫。我一遍又遍轻轻地抚摸她,很快,她睡着了。等她的呼吸趋于均匀,我把她的手从我的头上一点点挪下来,再把她的整个身子慢慢转过来,让她躺平,小心抽出被她压住的被子,盖在她的腹部。
开了床头灯,我起来到卫生间用热水泡了两条热毛巾,拿过来帮小叶擦了脸和身子,擦的时候,她都没动,只呷了呷嘴。我用手在她额头试了试,还好,没发烧。擦好,我把毛巾放回卫生间,又拿电热水壶,烧了半壶水,放在床头。掀开被子,上床,小叶转过身,像一条藤蔓似地紧紧缠住了我,我的脸贴着她的脸,能感受到她脸上的温度,微烫。
昨夜没睡好,挣扎着起来,头很重,但肚子里更难受,进厨房找点药吃下,又坐了一会儿,总算好点。
肚子里有点饿了,我下楼去买早餐,脚下轻飘飘,按了“1”就靠在左边的角落里,有风从上面吹下来,凉飕飕的。对面的金属镜面里的男人嘴唇发白,脸色偏黄,眼袋也有一点垂下来。
电梯到1楼,门自动打开,我从里面出来,看到旁边有人在等,是个女人,30来岁,瓜子脸,身材高挑,穿了件布满黑色圆点的白色紧身连衣裙,嘴唇上唇膏的颜色很惹眼,偏黑的一种颜色,很少见。她看到我出来,直盯着我看,我也看她,她的眼睛没躲闪,仍然继续看。这时我注意到她的指甲是黑的,长长的指甲涂满了黑色,像蜘蛛的爪子,一只黑蜘蛛!
脚下打了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我赶忙扶着旁边的楼梯站稳。等我抬起头再看那个女人时,电梯已经关上了。她要上几楼?要上11楼吗?是住在对面1102室的女人吗?楼顶上晒着的那两件衣服是她的吗?这个年纪的确是还可以再穿穿那样的衣服,再过几年,走形了,就不行了,紧绷的衣服会让腹部的赘肉一览无遗。
出了电子门,一团清冷的空气把我包裹住。今天没出太阳,但小区里的老人仍然照旧锻炼,我在那群老人中间看到了那个老头,他站在那棵被锯了顶的大柳树下。他的大号白色t恤很显眼,他在打一套不知名的拳法,打得很利索。
出小区大门时,保安向我打招呼,他说我脸色很难看,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事,就是有点感冒,他说那赶紧吃点药吧,我说我已经吃了,他说那就好,那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区不远处就有卖早点的。我跟那个卖包子的中年妇女说要四个包子,她伸出右手中指点了点冒着热气的包子,包子上出现了一个小坑,不过又迅速反弹回来,她点了四个,说你运气不错,都熟了。我让她用两个袋子装,每个袋子各放两个。她装好,把包子递给我,我在她粗糙的手心上放了两个一元的硬币。
拿着包子往回走。我一边走一边拿出一个包子来啃,啃了半个就塞回去了,很干,还是回去就着牛奶吃吧。
走到大厦的电子门前,我瞥了一眼那一排大柳树,老头不见了!他回去了?在我买包子的时候?我开了电子门,进去,看见电梯旁的数字正从10慢慢往下倒数。他刚上去?他住10楼?难说,也有可能住11楼。他可能跟那个女人是一家子,老夫少妻也很平常,那个福字就很有可能是他写的。老人的手通常会有点抖,所以长时间运用稳健的腕力,自然会让那一竖偏离原来的轨迹。
电梯的门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