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08
眼看到了九点,沈怿和陆闻津跟池或一道了再见,进了超市。
两人在有机蔬果区挑了一些圣女果、火龙果、猕猴桃这类高膳食纤维水果,又在日用区添置了一些湿纸和洗脸巾,最后去冰柜拿了一盒酸奶和一罐新鲜羊奶。
路过收银台旁的小货架时,沈怿无意间瞥见了一样熟悉亲切的小东西,乍然顿足,扯着陆闻津的手臂后退几步,返了回去。
环顾一番四周后,沈怿的眼神落在那标着“薄·润”的蓝色小盒子上,小声对陆闻津说:“你帮我拿一盒那个,要樱桃味的。”
陆闻津看着货架上的避孕套,额上青筋直跳:“你要那个干什么?我记得你没男朋友。”
沈怿虽然有些贪玩,但原则非常坚定,只和确定关系的人发生关系。
他一共就交过两个男朋友,一个是邵南寻,交往差不多两年;还有一个是今年上半年在学校偶然看对眼的摄影系研究生,是个小有姿色的混血,交往不到两个月,沈怿觉得和他聊不来,上床也上腻了,所以执意提出了分手。
“男朋友总会再有的。”沈怿扯扯他的衬衫袖子,“你快帮我拿一盒,我总不能自己拿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陆闻津拿他没半点办法,取了一盒丢进购物车,问道:“你喜欢樱桃味?”
“重要的是品牌,味道只是其次。反正别的牌子我都用不惯,因为……”沈怿低声解释着,说了一半又觉是在鸡同鸭讲,“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差出家了。”
在收银台结过账,出了超市,两人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陆闻津负责提袋子,沈怿则在琢磨别的事情。
“陆闻津,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沈怿忽然意识到,陆闻津这些年一直没对象,自己甚至连陆闻津的性取向都不知道。
不过陆闻津不许他往家里带男人,多半是喜欢女人吧。
陆闻津闻言心旌微动,面上却是一派从容:“只认人,不认性别。”
哦,双性恋。
给陆闻津的性取向下过定论,沈怿继续追问:“那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有的话是男是女?”
“有,男的。”陆闻津答得很快,语调没有起伏。
“诶,你真有喜欢的人?怎么从来没跟我讲过?那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沈怿问个不停,心道陆闻津真不仗义,自己每次交男朋友都跟陆闻津讲了,可陆闻津却对自己严防死守滴水不漏。
陆闻津脚步微顿,倏地看向身旁人的眼睛,神色端显几分罕见的郑重:“一直喜欢着。”
又自嘲一般勾唇道:“因为暂时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没跟你说。”
“你小学生啊?”沈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眨了眨,“这么大人了还搞暗恋。”
陆闻津敛回眼神,迈步前行,对此不置一词。
“陆闻津,你给我说说是谁呗,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沈怿实在好奇得紧,问个一半还不如什么都不问呢。
可是陆闻津只顾自己走路,不搭理他的问题,他不死心地拉了拉陆闻津的衣袖:“真不告诉我啊?”
“沈怿。”陆闻津叫他的名字,驻足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陆闻津不是没有试探过。
四年前,在话剧院里,他问过借一场《雷雨》问过沈怿三个问题。
地进入试演环节了。
荣适却突然摆了摆手:“不用了,下一个。”
曹曼山惊愕地扭头,有些不可置信:“荣适?”
荣适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王竹心也觉得不可思议,准备说情:“荣导……”
“沈怿还是直接到剧组演给我看吧。”荣适抬手看了看腕表说,“省省时间,我们试下一个角色。”
沈怿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姿态如常地鞠躬致谢。
于是沈怿成了这场唯一一个没有表演就定下的演员。
他刚转身,人群中突然有人嘹亮地喊道:“报告曹编!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觉得沈怿说得特别对!”
此话一出,棚内一片哄笑,沈怿也被逗得咧了嘴,只是这笑只存在于下半张脸,眉眼的底色仍是木然的。
他敛了笑容,走到陆闻津面前,抬起下巴,扬了扬眉,准备听对方的夸奖。
这副逞强讨赏的模样太可人,陆闻津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稍纵即逝的一吻:“宝宝,今天很棒,辛苦了。”
一路磕磕绊绊风雨兼程地走来,辛苦了。
从一棵蔫头蔫脑的小草长成一株向阳而开的向日葵,辛苦了。
“都说了,不许学我妈妈说话。”这夸奖和想象中有些出入,沈怿语气掺上嗔怒。
陆闻津又把他当小孩哄。
两人虽在不起眼的角落,但投来的目光不在少数,陆闻津对此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揽着他的肩,扣着他的后脑,将他拥得更紧:“让我抱会儿。”
就当是抱抱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沈怿。
沈怿被毫不讲理地锁在一个带着木质香的怀抱里,怀抱很熟悉,力道却很陌生,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点闷,放开我。”
揽着他肩膀的胳膊只是卸了一些力,并没有放开。
落在脑后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轻抚,沈怿紧绷麻痹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刺痛在心尖蔓爬。
也终于心神领会,陆闻津是在安抚自己。
可是这安抚来得太迟了,那些陈年的伤痕早已自愈,平时不去触碰便不会牵动回忆和痛感。
此时此刻漫溢的爱怜终究无法跨越时间的经纬,十二岁的沈怿仍是一只被困的幼兽,只能徒劳地抱肩自泣。
“你别这样,我原本没打算哭的。”
沈怿鼻子发酸,眼角泛潮,在心里骂陆闻津是个爱迟到还没眼力见的笨蛋。
只要陆闻津不抱他,他明明可以继续假装那是别人的经历。
016
和大多数临海城市一样,芜城的南海岸有一片富人别墅区。
建筑分布松散的别墅区内,一条宽阔的海滨公路盘桓着一座几十米高的近海小丘。
这条路上没有晃悠悠的巴士,也没有摩肩接踵的私家车,用稀疏来形容这儿的车流都算是夸大其词,因为这条路上时常是空无一物的,一整天下来可能就驶过寥寥几辆车。
傍晚,落日亲吻着海面,流云看红了面颊,波浪眯着泛光的笑眼大方鼓掌,成群的海鸟立在礁石上探头偷看。
不远处,跑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呼啸而来,几只胆小的海鸟惊扑着翅膀,退避至新寻的落脚点。
黄昏下,粉色敞篷车里,沈怿眼眸微眯,轻踩油门。夹杂着盐矿气息的海风毫无章法地灌入领口衣摆,山和海在身侧飞驰,路灯如流星般划过。
速度是一样让人着迷的东西,沈怿总是想快些,再快些,恨不得快到把全世界都甩在身后,连同自己的思绪一起。
在海滨公路上跑了两圈,沈怿终于尽兴,刹车熄火,将粉色跑车丢在路边,小跑着奔向沙滩。
副驾驶的陆闻津随后下车,拎着两罐小麦啤不紧不慢地跟在踏风而去的少年身后。
沈怿试镜完说想来海边飙车喝酒,于是陆闻津申请做他的返程司机,负责送他回家。
不远处有四个高矮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