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和这位蒋琴女士,也就是男人口中的夫人,才是母子关系。
合上资料,江麓森看了男人几秒,才开口道:“这是什么新型骗局吗?你从哪里得到我的dna去做亲子鉴定啊,我都没见过你。而且江丽华穷得叮当响,生小孩怎么舍得去医院生,她以前跟我说过她是在出租屋里生的我。”
他遇到过太多想用陷阱引诱他上钩的人,他没财可骗,无非不是想骗色。晃了晃手机,江麓森继续说道:“如果是想做拐卖oga生意的,我会随时拨打警察局和oga保护协会的电话。”
“江先生,我知道我突然出现跟您说这番话,很唐突。但是我们也同时告知了您的……确切来说应该是养母,如果您现在不信任我,可以回去跟您的养母聊一聊,想必会得到这一切的答案。”
男人并没有轻易放弃,他又递来一张名片,“我叫张易,抱歉刚刚忘记跟您自我介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和江丽华女士了解清楚后,随时可以电话联系我。”
在江麓森接过名片后,他继续说道:“先生和夫人都很想见你,您想好的话,我随时会带您过去与他们相认。”
江麓森从咖啡厅离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家,到家时已过十二点。
江丽华租了间门面加楼上一层住的,门面做发廊生意,她虽然年纪上来了,但还是有着姣好的姿色,徐娘半老仍是吸引着附近的中年男人来光顾她的生意。
在平时,江丽华是不会留灯等他回家的。江麓森在楼下停好单车,仰头看到二楼还亮着灯,想起今晚的事,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名片。站定片刻,便掏出钥匙开门上楼。
还未走到二楼,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江丽华好赌却不怎么酗酒,几乎很少会看到她喝酒喝成这样。
推开门,酒瓶子滚落在逼仄客厅的地板,江麓森根本无从下脚。江丽华披头散发,匍匐在矮桌上,身体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明显。也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打酒鼾。
江麓森脱下帆布鞋,要换拖鞋,尽量放轻了动作,但还是碰了一下脚边的玻璃酒瓶。清脆的碰撞声在深夜的屋子格外响亮。他反射性地朝江丽华看去,见她被吵醒,慢慢撑起身,一双杏眼喝得通红,在看清人后,眼瞳从迷茫变得清醒。
“我回来了。”
江麓森跟她打了声招呼,放下背包,开始挨个捡起脚边的酒瓶子。把酒瓶子收好放进纸箱,明天可以拿去卖废品。
他把用纸箱装好的瓶子放在角落,经过江丽华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知道了吧,你的身世。他们要把你找回去了。”
江丽华仰着脸看他,手紧紧拽着他的腕。客厅的白炽灯明晃晃照着她的脸,江麓森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怨。
他没有接话。
“放过我的孩子。求你,你回去了,不要让他来到这样的环境。森森,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妈妈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请你不要把气撒到那个孩子身上。”
江丽华拉着他,用尽全力地拽,语气的哀切让江麓森第一次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原来她也是有母爱的。
把江丽华的手扯下,江麓森手腕已经被抓出一道深红勒痕。他没有感觉到痛,只是新奇于江丽华的反应。还有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
“只是有个人跟我说,钟夫人是我妈妈。他们让我来问你真相是什么。”
江丽华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又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水渍擦去,稍微清醒了些,便急急忙忙地开口:“森森,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十六年前,我还在清洲市的工厂上班,在那里被人骗了,怀孕肚子大了才知道,不敢也没钱打掉。是一对心善的老夫妻看我可怜雇我做了保姆,后来临我生产也愿意出钱给我去医院。清洲医院是清洲市最好的医院了,当时不知来了哪位大人物,姓钟好像,说是二胎足月但是比预产期早产了,正巧在清洲旅游就送来医院生产,那些个什么主任医师、护士长呀都过去了,围着转呢。”
她咽了咽口水,时隔多年想起当时看到的景象,还是会露出羡慕是神色,“多好呀,我就想如果我要是也能这样该多好。但是我没办法了,我的儿子可以呀,他不必来吃我的苦。这么大的人物居然跟我在同一家医院,孩子也是前后生下,个头相差不大,这不就是老天的安排。于是我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去贿赂了一位小护士,她本来就想转行,在辞职前收下我的钱,帮我完成了调换。第二天我就办理出院,带着你离开了清洲市。”
醉酒让她讲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却还能在酒后记清这些细节。江麓森不懂这么多年她在心里反复回忆了多少遍,一定很自豪自己这么做吧。
这么多年,他为何从未在江丽华那里得到过关爱,在一切解释后形成了闭环,江麓森得到了答案。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理由,没有要求必须要对不是亲生的小孩投之母爱,他只觉得冰凉过期的食物在胃里翻腾得难受,让他此刻有点想要反胃。
轻轻点了下头,江麓森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丽华又扑过来,拉住他的手,要他给一个承诺,“森森,我把所有都告诉你了。你答应我,一定不要报复我的孩子。我不跟他相认也没关系,不要让他回到这里。好不好,森森,答应我?”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江麓森不懂江丽华哪来的自信觉得他可以决定一切,从未谋面的生父母会是什么模样,他不太想得出来,对于亲情的想象力他十分匮乏。
再次推开江丽华,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连换衣服的精力也没有,他躺倒在窄窄的单人床上。
疲惫、忙碌,是在他清楚自己身处环境后,每天的常态。一个活在底层的oga,没有家人的支持,到了16岁腺体逐渐发育,不愿嫁人,不愿出卖色相做皮肉生意,要继续读书,抑制剂、oga高中的学费……一笔笔昂贵的开销都是压在他头顶的巨石。
他打工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去看到网上那些亿万富翁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段子,并为之一笑。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没力气去幻想温馨的画面,唯一在思考的就是怎样利益最大化,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
不到五平米的房间里,需要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江麓森把收纳箱里自己做的植物标本集收进背包,再带上证件和银行卡,就是自己全部的家当了。张易跟他说不需要带衣服这些行李,他们都会准备。
客厅没有开窗换气,发酵一晚,充斥难闻酒精味,江丽华的房门紧闭,现在才早上八点,她估计宿醉还没起。江麓森把钥匙轻轻放在桌上,就悄然离开。从小他便跟着江丽华到处搬家,来到这里也不过两年多,离开时也没有留恋。
张易在他打电话过去后,很快就开车到了楼下。见他下楼,立刻转身殷勤地打开车后座的门,张口便唤:“小少爷,要先去吃早饭吗?”
江麓森无法适应张易这样,没有回话,手脚僵硬地坐上车。张易为他关上车门,钻进驾驶座后,又贴心地再次提议:“小少爷,您要是不太饿的话,我可以先载您去沁水园,估计一个小时的车程,在那与先生和夫人一同用早餐。”
江麓森应了声好,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要叫我小少爷吗?会不会有点奇怪。昨天还是叫我江先生呢。”
张易笑了笑。江麓森从车前后视镜看他,是一个很寻常且礼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