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恶意的调笑冲淡了积攒起的火气,让“承诺不再强推”再次梗在喉咙里,盛绪呼吸顿住,喉管有一瞬的收束。
他很难描述现在的情绪,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等在大厅里,等虞文知从高层办公室里出来。
虞文知实在很会笑,好像晨曦落了满窗,深呼吸,还揉着潮湿的花香,不经意就绕上心头。
察觉到坚硬的壁垒有丝丝垮塌的端倪,盛绪用尽余力将心脏攥硬了,嘲弄般“哼”了一声。
但除了哼,就没了下文。
没有挪动的步伐和没有再扭开的脸将心思袒露无余,虞文知笑意晕到了唇边,提醒他:“嘴唇要干起皮了。”
一边说着,虞文知挑起本还握着杯子的食指,敲门似的撞了撞盛绪的手臂,示意他接过去。
那力道甚至穿不透打褶的卫衣,但偏偏透过肌理骨骼,敲在了更深的地方。
盛绪这才发觉自己确实口渴了。
从去比赛场地到现在,他还没喝一口水,嘴唇上有硬硬的毛燥,是皮肤严重缺水后竖起的棱角。
舌头一舔,刮得舌苔不适。
他记得输了比赛后,大家都挺沉默的,回来的车上虞文知始终望着车窗外,窗外下着迷蒙细雨,在玻璃上洒满斑点。
到底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嘴唇起皮了?
喝杯水而已,不代表什么。
盛绪故意动作粗鲁地接过去,把杯中水撞得仿佛受了惊吓,抖了起来。
可他拿到手里,却愣了一下。
杯底压着什么东西,刚刚虞文知一直用小指抵着,才没让那东西掉下去。
也多亏他反应快,另只手很快接住,才发现是一张某行银行卡。
盛绪皱眉,水也顾不得喝:“什么意思?”
比赛结束后,虞文知给喻泛发了条消息,希望他帮忙打听一下,盛绪还欠dtg多少违约金。
猜到盛绪欠钱并不难,毕竟是三千万,谁都没法轻易拿出来。
盛绪废寝忘食的直播,大概是那边又催了,而盛绪脸皮薄,根本不会扯皮拖延,只想尽快补完。
喻泛在dtg的地位非比寻常,果然给他问出来了,虞文知是在高层办公室里收到这条短信的,低头接受批评时,他抽空看了一眼,批评的话没听进去,脑子里都在盘算这事。
今年的签约费上个月才发,虞文知对理财的事莫名拖沓,一直没想起存定期,大额现金就在卡里放着。
如今一想,昔日屡教不改的拖延,或许是将来物尽其用的先兆。
虞文知空闲下来的手闲懒地垂着:“我现在放着也不用,就当借给你的,不急着还。”
“我不需要。”
盛绪耳廓有些涨红,他听明白了虞文知的意思,但借钱这么难以启齿的事他才不做,说着便想把卡塞回给虞文知。
“可我想有更多时间跟你训练。”
虞文知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尾音挑的很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进人耳朵。
他似乎是无意识的,就像夜晚被雨洗过的星星,也不知会勾起人间多少痴痴的仰望。
“”
口舌似乎更加干燥了,盛绪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说服人,他掐着卡的手指用力到指甲发白,但掌心却酿起了汗。
其实虞文知并不是胡说。
现在是五月中旬,夏季赛会在七月开赛,时间并不算久,与其他战队相比,tea需要更多磨合,而作为至关重要的下路双人组,他和盛绪确实需要更多时间训练。
“我需要四百万,等我周转出来,还你四百五十万。”盛绪声音闷闷的,有些不甘心,又抵抗不住。
意识到自己被什么说服,他就更郁闷了。
房子让他让价五十万他不愿意,耗在手里一直出不去,但说要还虞文知五十万,他倒是脱口而出,而且没感觉到心疼。
虞文知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一条很温柔的弧:“你这儿利息这么高,不然我把银行定期也取出来存你这儿吧?”
盛绪抬了抬下巴,嘴唇紧抿一下。
他知道虞文知不想占他这个便宜,但此刻面对虞文知的打趣,他已经绷不起脸了,最多蹂|躏一下嘴唇。
他还有个坎没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直播没耽误过训练,我不可能为了赚钱影响季中赛。”
当时邹凯气头上的话一出口,盛绪就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形象了。
关键他们看不惯还不跟他说,反而默不作声的给他定了罪,让他从一开始就没了上场的可能。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虞文知也这么认为。
“关于这件事,我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自作聪明地揣度了你的目的,也在这场比赛中付出了代价。”
虞文知神色坦然,眉眼间再没有揶揄调笑的意思,目光也毫不逃避地望向盛绪。
盛绪却愣了。
他以为虞文知会扯开话题,或者打个哈哈,甚至是摘捡点他的错误,让这件事变得人皆有责。
毕竟以虞文知在电竞圈的地位,在茶队的资历,让他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说对不起,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虞文知真的很怪,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盛绪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将他打碎的汝瓷从床底翻出来,跟他说,只有心理非常强大的人,才不惮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还小,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