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 少年稚气
云波馆虽然素来以保护客人的隐私而出名,但是这次陈之原跟人打架是在大厅内,闹出的动静可是不小。
云波馆虽然已经儘快将人拉开,把事情压下去了,但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云波馆的客人龙蛇混杂,只要出得起钱,他们根本不管客人究竟是清贵名流还是街头混混。
所以这个原本只在皇亲国戚和上层官员们之间流转的秘密,就以这样一种让人始料未及的方式传扬出去了。
头天晚上,陈正安不清楚事情经过,所以隻跟管家说是儿子跟人大家被扣,需要拿钱去赎。
所以管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还存了点儿要给陈之原吃点教训的心思,并未去搅扰陈瑜白,而是叫人安排陈正安留下,直等到早晨陈瑜白起身之后才回禀此事。
陈瑜白当时也没想太多,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十万那个,但也隻把这件事儿当做是小孩子不懂事闯了祸,叫人取了银票出来,安排管家带人去处理。
他直到退朝之后,才从相熟的年轻官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此时消息已经传遍大半个京城,想要封锁消息都已经太晚了。
薛小将军还在世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儿京城都沸腾了。
薛家满门抄斩的惨案才过去几年,尚未淡出京城百姓的记忆。
京城各大学院乃至于太学中的年轻学子,得知消息后更是群情激愤,甚至想要组织人手去皇城门口请愿,希望朝廷能够重新调查薛家谋反案,还薛家以清白。
薛家先祖打从草莽开始便跟从太祖,为大齐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从大齐开国至今,薛家更是世世代代为国征战,战死沙场的薛家子孙不计其数。
当年薛家被庆王诬陷谋反的时候,正是京城局势最紧张的时候,饶是如此,仍有文人和百姓上街鸣冤抗议,但是却都被庆王残暴地武力镇压了。
并且从定罪到斩首,仅仅用了三天时间。
薛家军乃至于薛家安排在各地的暗桩听到消息的时候,事情早已尘埃落定,无法挽回。
因为薛小将军逃亡在外,朝中也有跟薛家亲近的官员暗中劝阻,加上薛家军军纪严明,所以几位统领最后都选择服从大局,咬牙选择了隐忍,等待着少主的回归。
随后京中局势急剧变化,庆王败走,瑞王薨逝,陈瑜白保着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登基。
在外驻守的薛家军得到京中的消息本就滞后,加之又都忙着暗中搜寻少主的下落,还不等做出什么反应,一切就要已经成了定局。
陈瑜白亲自写信,派人前去安抚了薛家军的几位将领,并给承诺等时机成熟一定会给薛家翻案,薛家军才暂时被安抚下来。
后来孙旭从秘密渠道将少主尚在人世的下次传到各处,薛家军便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如今少主重返京城,无论原因是什么,至少说明了上层对这件事的态度——薛家平反有望了。
陈瑜白对薛家军的承诺并非信口开河,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近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之所以薛承尚在人世、薛家还有后人的消息放出去,为的也是看朝中众人的反应。
当初薛家满门抄斩一事是先帝下的谕旨,刚刚登基没两年就要推翻先皇的定案,别说是根基不稳的小皇帝了,就算已经根基稳固,也难免会招人非议。
原本按照陈瑜白的规划,还要再对这件事进行一些铺垫和引导,谁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而罪魁祸首居然还是他的亲侄孙。
陈瑜白真是又气又窘,转身回去求见皇上,将这件事如实禀告,而后跪下请罪。
「陈大人何罪之有。」小皇帝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责备陈瑜白,毕竟这是他侄孙闯下的祸,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而且,「朕以为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皇上何出此言?」
「朝中几位老臣,想法过于保守顽固,却又轻不得重不得,朕着实是,狗咬耗子——无处下嘴啊!」小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开了个略有些粗俗的玩笑,「所以朕以为,事情传出去也未必是坏事,民心所向,加上文人学子们请愿,朕也不好为了几位老臣的保守就罔顾民心啊!」
小皇帝平时很认可陈瑜白的教导,从道理上他也理解陈瑜白为什么要求自己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但是他毕竟是年轻人,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想法与陈瑜白不尽相同。
此番事情因陈之原而泄露,导致陈瑜白非但无法怪罪旁人,还不得不努力弥补此事,想必薛家平反的事情应该会得到很快的推进。
想到这一点,小皇帝心里甚至有些隐秘的兴奋和雀跃。
比起陈瑜白的缜密和精打细算,年轻人自然更喜欢快刀斩乱麻。
陈瑜白如何会不明白小皇帝的想法,只不过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保小皇帝坐稳皇位,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佯装不知,逼着小皇帝按照他铺好的路、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处理政务。
不过这次……罢了,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偶尔顺着他的心意做一次也未为不可。
「皇上,那老臣出宫便去找薛小将军,事情既然出现变故,很多当初的安排就没办法继续按部就班地执行了,臣得到消息已经晚了一步,必须要儘快处理,尽量消弭这个意外带来的影响。」
小皇帝瞥了一眼角落处的座钟,已经快要到午膳的时辰,不由有些羡慕地看向陈瑜白道:「陈大人既然要去,那就宜早不宜迟,时间若是赶得巧,说不定还能尝到夏娘子的手艺。」
龙椅上的少年双眸微亮,里面闪动着雀跃和一点点羡艷,嘴角微微上翘,使得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鼓起。
陈瑜白有一瞬间的晃神,自打登基以来,他似乎就没再看到小皇帝露出这般稚气的神色了。
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疲惫的双眸和眼下无法消散的青痕。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陈瑜白说罢便躬身退出了偏殿,虽然明知道这件事难度很大,甚至可以说牵一髮动全身,会打乱他许多布置和安排。
但是他的脚步,却比进去的时候轻鬆许多。
为了当初那个跟在身后一口一句唤着陈先生的少年,哪怕只能让他找回片刻的轻鬆和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