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那种青丝缠绕的感觉,却一直都无法褪去。火烧火燎缠着他的手腕。迫得他不得不一再地握紧了手掌。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是想要挽留那一份触感,还是希望尽快将那一刹那从他的指尖抹去。
也许一切都是从那一瞬间开始的。
又或许,从那一瞬间开始,一切变得再也无法逃避。
一念起,心魔顿生。
……
……
……
白飞鸿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你都看到了。”
在白飞鸿的身后,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她不需要回过头去,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在她的眼前,幻境无声无息地崩碎。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漆黑。漆黑的魔息无声无息地涌动着,如同燃烧着的、永远也不会熄灭的欲念。
云梦泽在白飞鸿的身后,向她伸出手去。
“你都看到了。”
白飞鸿回过身去, 无言地凝视着云梦泽。
少年的半边脸庞已经攀上了猩红的魔纹,近乎触目惊心的残艳。一只眼睛也被魔息染得血红,死死地盯着她, 只盯着她。
而后, 如同再也无法遏制住某种渴求一般, 他伸出手去, 死死抓住了白飞鸿的肩膀。龙化之后异常锋利的指爪刺进她的肉里,几乎能触碰到血脉的鼓动, 和筋骨的颤动。
然而, 不知道为什么, 白飞鸿并没有动。
“……你不该来的。”云梦泽惨笑一声,慢慢将白飞鸿扯向自己。
那些漆黑的魔息从他身上落下,如同源源不绝的黑血。像是想要弄脏她一样迫近,像是压抑的火焰一样迟疑。
魔息攀附上她的裙裾,白飞鸿却依然没有闪躲。
她只道:“我放心不下你。”
正在向上攀援的魔息顿住了。随即, 如同黑色的手一样猛地上扬, 死死攫住了白飞鸿的手腕。魔息灼烧着肌肤的痛楚让白飞鸿微微蹙起眉来,她的手挣动了一下, 又停住了。
云梦泽很轻地笑了一声, 道:“你以什么身份关心我, 是师姐,还是别的?”
“……”
白飞鸿没有回答。
黑色的魔息却像是被这份沉默灼伤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松开了她, 一分一分从她身上退去了。
在几乎令人喘不上气的寂静中,白飞鸿忽然开口了。
“你以前,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她问。
“告诉你什么?”
云梦泽这次是真的冷笑了,他松开手, 微微摇着头,后退了一步。然而那只血红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他又问了一次,面上冷笑之意更甚,却不知是对着她,还是对着自己,“告诉你,我有多么下贱,有多么忘恩负义,居然爱上了自己哥哥的女人;还是告诉你,我看着你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龌龊下流的念头吗?好啊,我告诉你,我一直都爱着你,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爱你了,你满意了吗?现在你都听到了,你会选我吗?一个卑鄙无耻,觊觎自己嫂子的男人?”
他挥动手臂,在快要推开白飞鸿的时候又折返,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龙化的指爪深深抓进肉里,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看起来倒像是想把他自己撕碎,撕开胸膛,掏出血淋淋的一颗心脏。
白飞鸿不得不向前一步,试图制止他的动作。
“冷静点,云梦泽。”她说,“你不是那种人,我也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你和你哥不一样——”
“所以你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云梦泽的语气骤然平静下来,一种冰一样的平静,“你看着我哥哥时候的那种眼神——只要你像那样看我一次,只要一次,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管。”
“……”
他又笑了一下:“瞧,就算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所以说和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
“我真羡慕他。”猩红之色渐渐覆盖上另一只眼球,云梦泽的语气却依然如梦一般,“过去,你爱着他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现在,你不爱他了,却也不会再爱任何人。”
他平静而又绝望地,宣告了那个事实。
“你也不会爱我,对吗?”
白飞鸿沉默了很久,才微微张开了唇。
她应该说“对”,应该熄灭那双眼睛中最后一点火焰,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几乎要破碎的眼睛,说出口的却是一句近乎虚弱的话语。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干涩,听起来简直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已修了无情道。”她说。
“我真想杀了他。”云梦泽轻声说,“你瞧,说还是不说,根本不会有任何区别。”
少年抬手掩住脸,如同诅咒一样低笑起来,不知为何,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哭。
“我好像总是赶不上。”他断断续续地笑,“以前,我没能比他更早遇到你。后来,我明明比他来得更早,但还是迟了一步,对吗?”
白飞鸿轻轻闭上了眼睛。
只要闭上眼睛,就还会看见堆积如山的尸骨,川流不息的血河。
无论来得早还是迟,都是没有区别的。
她想。
因为我们谁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对不起。”她只能这样说。
青女剑的剑身上,凝结起霜雪一般的剑意。星星点点的白光,如同细雪一般飘落在这狭小的心魔幻境之中,缓慢却也不容置疑地消融了那些涌动的魔息。
纯白在净化黑暗。
带着近乎强迫的意味,一分一分的消解。
那是无情道的剑意。冰冷而又不容置疑地,一点一点将魔息从云梦泽的身上削除。
鲜血无声无息地在云梦泽的身上迸溅开来,这里是心魔的幻境,攻击心魔就相当于攻击它的主人。强行诛杀心魔的伤害,忠实地在少年的身上一一显现。
简直就像是她在剜他的骨血一样。
白飞鸿不由得这样想。
一念及此,手中的青女剑不知为何便迟滞了起来。
云梦泽却没有任何反抗。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只血红的眼睛里,只倒映出她一人的面容。
“不继续吗,师姐?”
他微笑着,这样问她。
“无情剑明明就是用来诛魔的剑道吧?我已经成了不知悔改的魔,你应当杀了我才对。”
白飞鸿的剑顿住了。
“无论如何。”她轻声说,“我总是想要你好好活着的,阿泽。”
不该是这样的。
她有些茫然地想。
他们两个人,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修行无情道,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不是为了杀他。从来都不是。
她断情绝爱是为了从陆迟明和殷风烈的手中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而那些最重要的人当中,一直都有云梦泽。
她想要保护他,她希望他可以幸福。她想让他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他这样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飞鸿还记得他曾经的样子,在他们都还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永远那样骄傲,鲜衣怒马,笑如骄阳。就算是后来,他也是最锐利的一柄枪,永远沉默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