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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晏雪整天都没有看到舅妈和表弟,到傍晚听舅舅“宣判”,吃过晚饭就把他送去秦家。
从那一瞬间开始,每一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宛若惊雷般砸在晏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耳朵里。
餐桌上,舅舅结束用餐,筷子放下碰到碗时,“嗒”!
电梯抵达一楼时,“叮”!
像是一个小行李,被舅舅塞进车里,车门被碰上,“碰”!
路途上,晏雪努力地仰头,望向飞掠过车窗外的鸟。
去秦家的路很长。
小轿车从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开进上寂静清幽的山路,随后进入第一道门;
再慢慢地绕着大弯,两旁的绿意浓浓淡淡;
等进入第二道门,是一大片豁然开朗的草坪。
晚霞下,一桩庄重森严的大宅,出现在晏雪的视野里。
他努力地靠向车窗,瞪大清澈的眼眸,手臂不觉圈紧腿上的娃娃。
他是被舅舅抓抱进大宅里。
里面一双双眼睛以他看不懂的晦涩看向他们。
晏雪不安地转头,看看唯一熟悉的舅舅,却只看到他满脸的谄媚讪笑。
灯光明亮的大客厅里,晏雪被放在柔软的厚地毯上,看见了一位苍老持重的爷爷,一位皱眉的严肃伯伯,以及一位端庄温婉的姨姨。
他软糯的脸上,满是呆愣的表情,小手无措地抓紧怀里的娃娃,脚步往舅舅身侧靠了靠,本能地寻找安全。
然而,舅舅一把推他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蹲下来,让他叫人。
晏雪乖巧地轻声唤:“爷爷,伯伯……”
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唯一的女性,秦太太许婉云,“姨姨。”
几个人都沉默。
何明强弓着腰,声声恳切:“老先生,这孩子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求你们帮忙。当初我妹妹陪着你们大小姐出国念书,也是你们好心资助,就念在……”
他这番话是早盘算好的,但眼前是正经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他紧张得口舌打架。
许婉云的眼神里藏着怜爱,是对着晏雪的。
何明强观察到了,所以他接下去的话,是对着秦太太说的:“秦太太,你们都是大好人。是我妹妹识人不清,在外面不好好跟着大小姐念书出去鬼混,请你们看在她到底陪过大小姐,能不能再帮帮这孩子?”
他舔着脸笑,“秦家家大业大,不像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人,你们每天吃了饭,喂他一点,他就能养的不知道多好了!”
他口中的秦家大小姐,是秦老爷子续弦太太的小女儿。
当初是他不放心,亲自千挑万选了一位女学生给女儿去国外做陪读,一切费用都是秦家出。
女学生正是何明强的妹妹,晏明黎。
秦家的当家人秦庄沉着脸发话:“你不能这么说,这孩子是人,也不是猫猫狗狗。”
他许婉云想摸摸那晶莹剔透的可怜孩子,但她不能。
秦家虽也做慈善,但不能真把不清不楚的外人养在家里。
更何况,她和秦庄名义上当了家,内外决定事宜的依旧是秦老爷子。
她转念想了想,想以其他方式帮衬,便看向秦老爷子:“爸……”
秦老爷子看了儿媳妇一眼,示意她先别多言,而对何明强道:“你妹妹出国念书,在国外生活的钱,来来回回有给你多少?你该知足。现在这是你的外甥,你是要为她好好养大的,这既是你做人的本分,也是你对妹妹的情分。”
何明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频频点头:“我知道,但是……”
晏雪无措,无助。
他已经六岁,并不是听不懂大人们的话。
这里的大人,不要他。
而舅舅,也不要他了。
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的小男孩,一隻眼睛里掉了一颗硕大的热泪。
眼泪顺着饱满的小脸蛋弧度掉下去,一点声息都没有。
许婉云瞧见,轻轻地“诶呀”了一声,叫人过来拿热毛巾、
她好像终于有机会挨近这个软乎乎的小孩子。
晏雪轻轻地说:“谢谢姨姨。”
嗓音细细软软,乖得叫人心疼。
许婉云眼角酸涩,热毛巾贴着他柔软的小脸蛋,一点一点地擦拭。
三十多岁的人,她当然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将会在这个残酷社会遭遇什么。
她想,用秦家的慈善基金养大,也不是不行。
客厅里的气氛很沉,像有一大块乌云即将压下来。
此时,一声声清脆爽朗的“少爷,您回来了”,打破了几人的沉寂。
紧随其后,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施施然地出现,面色淡淡的脸堪称俊美,上扬锐利的浓眉下是一双深灰的眼眸,年轻,锋芒,带微妙的冷感。
随后,秦老爷子和秦庄的神色都不免缓和下来。
何明强望向一身黑色正装,气质矜贵的年轻人,内心快速辨别,是哪一位“少爷”,眼尾瞧见秦老爷子的态度,猜测是秦庄的大儿子,未来的秦家接班人,秦勖。
秦勖刚从一场同学间的小型晚宴上回家,深灰的眼眸一扫而过客厅的几人。
修长的身形站定,他疑惑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望向母亲身边的小豆芽菜。
中式玉兰吊灯下,这颗小豆芽菜意外地生了一张软糯可人的小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