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
至于字帖上的宫书……
陈洛清快速回想那时情形:那年新年难得父皇褒奖,要把字帖刊印。正逢迫害归流一的武官厉焕锋调离京城。归流一的苦难算是了结,整个公主府都处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她尤为高兴,不禁饮酒乐甚。宫里来人拿字稿时她仍飘飘然不似平日谨小慎微,字稿便没有仔细检查。大概是把当练字玩的随手所写变体字夹在最后,和字稿一齐拿走,一并刊印,阴差阳错变成了“宫书”。
陈洛清将字帖还给熊花糕,暗自在心里自省:所以说不擅饮酒!开心的时候喝了酒,如果不用基本理智死死压住,很容易飘乎忘乎所以……
卢瑛见陈洛清把字帖还回去后就是沉默,居然没有卖弄的意思,心想这个热闹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开口撺掇她:“你不是字也挺好的吗?有这个机会不如和花糕比比,看谁才是第一?”
这可太损了,一下子击中陈洛清心坎。她早就心痒痒了,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多这一事。此时被卢瑛这么一搅合,可就有点憋不住了。
“好啊!我也想向知情讨教。”
陈洛清这边姑且还有点犹豫,熊花糕就爽快地应下。那么比试就顺理成章了。
“那……那我们就互相学习?”
说比就比,陈洛清挥手扫清桌面,转眼端出笔墨纸砚,礼让熊花糕先写。熊花糕提笔沾墨,也不用看字帖,直接默出字帖最后那篇本属游戏之作的短诗《凤光山初晴后雨》。她一篇写完,文长安连连自豪。卢瑛连连叫好。陈洛清连连点头,心想确实不错,至少有些形似,放在村里能排第一不是吹牛。
该到陈洛清了。她又要来字帖看了一遍短诗。倒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不太记得短诗的内容。看过之后,她胸中有数,挽袖提笔,抹纸蘸墨。
文长安熊花糕凑近脑袋聚精会神看陈洛清挥毫。卢瑛没凑那么近,独自在清净处凝望藏于文熊中的三公主。陈洛清身为公主,身怀多种技能,隻肯承认自己是画家书法家,必是真心爱好书画。卢瑛喜欢看她写字。她捏起笔的时候,仿佛一切尽在帷幄中,大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千钧压顶而不弯腰。
不知从何时起,卢瑛已如此着迷。只是迷恋终有梦醒时,她的心情丝缕间日益沉重而不敢面对。
“喔,可以哦!”文长安的讚美声传入卢瑛耳中,看来陈洛清已经写完。
“惭愧。”陈洛清提笔看字,嘴上说惭愧,心里却是颇为自得。她回味自己刚写完的这幅字,满意之情油然而生。当年随手写的游戏之作如今看来算飘逸清秀还不失俏皮又绝不轻浮,难怪会被民间仿为“宫书”。
熊花糕捧起字来回细看,然后发自肺腑地讚扬:“写得好!你要是来我们村比试,能拿第二!”
“噗哈哈哈……”卢瑛再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还要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给陈洛清有苦难言的心思补刀:“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你只能拿第二,还需努力啊。”
“是啊……”陈洛清苦笑着折起这幅“第二”之作,打算一会烧掉:“你说这谁能想得到啊……”
既然在三公主宫书字体模仿比赛中,熊花糕第一,陈洛清第二,那么以后写幡的任务就落在熊花糕病弱的肩上。百姓人家葬礼上的幡不会太多,相对来说是个轻活,适合熊花糕的身体。
文长安见熊花糕找到了在团队中的位置,放心之余赶忙表明自己的用处:“我,我家原来是做裁缝的。我也会点,但是挺久没做了……”
“你会做衣裳啊?!”陈洛清大为惊喜,眼中亮晶晶地闪:“现在白事班的素服都不统一,而且难看。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敷衍凑合。我们的素服要一致肃穆得体,还要给送葬的家人提供麻衣孝服,要简洁耐穿,你能做出来吗?”
“我……可以试试!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好,公中出钱买布给你练手,不用顾忌,大胆试。”所谓公中,其实就是陈洛清已攒的钱和以后将赚的钱,如今已私变公她没一点犹豫,还要关心文长安的困境。“有琴大夫什么时候来?花糕的药钱……”
“有!”文长安红起脸拚命点头:“药钱备好了。不用担心!”
陈洛清稍感惊讶。文长安赌到签卖身契都没有动给熊花糕准备的那笔看医钱,该怎么说呢?罢了,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陈洛清释怀地点点头,不望过去,只看前路:“你三叔方便的时候,带我去拜访他。我们需要一个老前辈领着干。”
“诶,行,我明天就去找他!”文长安没想到还有自己老叔的位置,喜出望外,更加感激陈洛清的周到。
“那么,遗像我来画,唢呐我来吹。余下所需的人和钱,我还要去找……”陈洛清思忖着,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有堂前唱哀歌。送葬的曲子是固定的,堂前的孝歌是自己唱的。你们谁唱歌好?”
文长安挠挠发鬓,问道:“怎么算好呢?我唱唱你听听?”
“来,唱唱。”
“哀歌我是不会,我就唱我们永安的小调。”文长安清清嗓子,也不怯场,袅袅唱来,嗓惊四座。
一曲终了,掌声还来不及响起,陈洛清就求救般看向卢瑛。卢瑛知她想让自己做这个恶人,也是发自内心感慨:“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还要听你唱歌,真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