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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破障眼、穷乡涉险除妖祟试云雨、荒村履危拥美眷

 

生死重关界生死,别有天中别有无。

而今列海之上,万丈澜波乍起,顷刻间滔滔而下,现出三个对掌的灰袍人影。

掌风相峙,又起骇浪惊涛,风云因之而变色。几息后,另两个老道被推出百丈之远。

沈清极御剑悬停,淡笑道:“‘二十年前剑道大会一别,再无缘相见’,今日倒教我找着时机和两位前辈切磋了。”

他以一对二,丝毫不落下风,又延引“前辈”的说辞,话本就含着讥讽了。

莫晚道现出法器御载气力难支的身体,暗暗心惊,紫府也直如列海般,是天翻地覆的光景。他是太清宫宫主素怀真人门下首徒,自幼入门修行,年过不惑已代领宫主之位,一生勤恳未有懈怠之刻,又与逍遥宗宗主李还梦联袂,如何制不住一个走火入魔的沈清极?

“人死不可复生,”莫晚道拄剑而立,语带肃然,不露半点惊愕,“小友,回头是岸。”

李还梦不与世事讲究,盘腿息养起功法:“老东西,你劝归劝,临行之前为何苦不说明沈小友修炼到如此境界?”

少顷只听得莫晚道一声气闷的叹息,别无话语。

输了比拼也未行将遁走,是他们心知肚明太衡道人的秉性,一并笃信了太衡道人弟子的品行,且不说沈清极入魔走火后不行祸端,单论道行,非是心性至笃,亦不足以走到如今的境界。

……虽则他心黑手狠,得饶人处尽不饶人。

沈清极不开口时确可当得起君子。二十年前剑道大会一役,尤以剑阁双璧的声名最为远扬,师兄弟二人剑术卓群,又生得龙章凤姿的好模样,如何不教人称颂。

他等足半盏茶功夫,颇为玩味地问道:“敢问莫宫主可要再行比试?”

莫晚道未及提气,已听闻李还梦出言回答:“沈小友,今日大恩我李还梦此生必定报答。老莫为人呆板,只当人死不可复生,却不知大道万千,人各有际遇,还请你放过——”

“李还梦,休得胡……”

“莫晚道,莫宫主,损你几句你可着实找到北了,你是装眼瞎还是真眼拙,看不出我已将临界突破,正待闭关?”

修道者稳固本元步入修行后,一境一关,短则瞬息,长可抵数十年,越是行至后来者,所费越是长久。

李还梦困于消融之境十数年,堂堂一宗之主不惜囿居深山老林,以寒暑磋磨心性,受了沈清极一掌,竟有参破之势!

如此,便是莫晚道再自持师长身份,也立在了当场,一时瞠目结舌。

大道万千,却哪有挨了一掌就能突破的道理?

可他这老友不会作假,老友周身的气息运转也作不了假。莫晚道犹自惊疑,沈清极已啧声道:

“大恩不敢当,便由我替二老做个决断吧。”

言罢,万顷沧海起升沉,怒涛如雪,声震云霓,须臾间已换了天地。

潮起之前,夏惜带“前辈”藏身于瀚海阁雅间。因前辈痴傻,因同是女子,夏惜并未拘着礼法候在远处,而是恭敬地坐到了对方的身侧。

鬼前辈安安静静地与她贴身而坐,颇有些乖巧天真,正应了几分“性情纯善”之语。想到那位道长的后半阙话,夏惜不由牵动恻隐之心,顾看过去,和鬼前辈的双眸撞了个正着。一双即使愚拙懵懂,也足教人牵肠挂念的眸子。

眼眸主人缓缓低了眼,似是对她手腕上的链子有了兴味。

夏惜早软了心肠,挽袖问道:“前辈可是喜欢这物件?”

鬼稚童般继续瞧着。

“这手链是我幼时受一位仙长所赠,那位仙人曾期定以此链为信物,再与我相见时,便收我为徒,”夏惜柔声言语,“恕晚辈不能割爱。我料想前辈的……那位是仙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找出这样的链子应该不在话下。”

这一串链珠与链绳都非珍奇之物,甚至去到人间市集上,有心也能找出相仿的样式。

夏惜属意拿别的物什为前辈过眼,取出袖中香囊,正欲开口,但听得外间鼓噪声起,少焉已成万鼓齐鸣之势。

雅间窗牖正对海面,她闻声望去,只见列海掀起惊涛如怒,浪潮连山般疾驰而近,山色俱白。海岸处舟楫已尽皆倒掀,近海之人竞相回岸,岸上看客却争相一睹海潮。

便是在这般喧嚷谬异的景况中,身畔传来一声低喃:“师、哥……”

她侧眼睇望,瞧见玉人也似的一只鬼泪盈于睫,不知所念向谁。

半晌唯有那声低不可闻的呢喃,轻易地碎在了海潮声中,恍如梦呓。

夏惜心念不忍,扬袖挥闭窗扇阻隔了近岸的潮水,勾指揩去鬼脸上的两道泪痕。

“前辈……”

话音还未落,眼前天地逆转,她已置身于一叶小舟,舟行水上,四近沉黑如墨,唯余天际一轮圆月与舟前一点莹亮,方才近在咫尺的鬼前辈被那道长抱拥进怀中,与她相隔两坐。

一个老翁的声音炸响于识海:“沈清极究竟意欲何为?……这、这莫非是重关内?嗯,倒是像的,也不必作他处去想……那便是雪时了吧,虽看不分明,想来还是少年模样……可叹年少英才,终成了一缕痴魂……”

夏惜听那老翁不胜慨叹,认出他是潮生楼内与友人论谈仙门旧事的老道。那老道径自言说,似是不知她也在当场。她遍寻不见他的身影,心下奇异之际,亦了然了话中人物的身份,“沈清极”是她和云章追寻已久的道长了尘,鬼前辈生前大约使得一柄名为拂雪的剑,剑名与主人倒是十分相称。

正此时,傅云章含笑的声音响起:“阿姊?”

“阿姊不必惊惶,沈前辈修为了得,隔绝了那老前辈的探听,却教我们将他老人家的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傅云章笑着解释。

“你身在何处,可还……安好?”夏惜问了安。

二人行走在外难免有分别之时,这便是他们约定的密语,若是平安,则报一声——

“行也安然,坐也无恙,”傅云章回道,“阿姊且放心,我现今身在一处宝境钻研无上妙法,恭候阿姊大驾……哦,还有沈前辈和夫人……是了,还有那位心里话很多的老前辈。”

傅云章一贯会同人打交道,三两句话的功夫将所有人都惦念了一遍。夏惜安坐于小舟之上和他话别,任他继续钻研那什么无上妙法。

孤舟渐入了水中明月倒影。莫晚道看向船尾,月光照得那道被抱拥着的侧影近似于澄澈,他心中慨然,脸上正色:“沈清极,闲话不提,如今也无外人在场,你知我是你师父太衡道人的故交,理应照拂你们这一脉,十七年前未能保下小疏,是我一生所憾,十七年后,我决不会让你犯了糊涂!”

夏惜默不作声地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若真无外人在场,沈清极合该吻着怀中傻鬼的脸尝尝滋味了,他抱鬼在怀,觑了那张白净的侧脸许久,除去一点湿痕,未见得异样。

可分别了片刻,这小傻子好似更为安静了。

近海处水雾湿重,是落潮洇了他的眼睫,雾气晕染过他的眼眸,还是泪水?这傻鬼会在情事之外流出泪么?

他没对一老一少放开识海,闻言开口回道:“前辈多虑,我所行虽及不上您拿人的计策高妙,但还不至于糊涂。”

“……”莫晚道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前辈息怒,”沈清极用得闲的那只手与鬼十指相扣,“我已非黄口小儿,不会尽信李前辈说你为人呆板的话,也知前辈深明大义,即便不曾与先师有旧,亦会对小辈万分照拂。”

太清宫宫主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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