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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

 

下方一个苗寨打扮的人正将昏迷的散兵扛在肩上,少年身形纤细,壮汉仿佛扛着个布袋般毫不费力,他旁边还有四个同伙,个个脚步稳健,眼露精光,显然具是武功高手。

一行人为首的是位蓝发男子,覆着半块面具,看衣着打扮……是个罗刹人?

空眯了眯眼,罗刹人为何不远万里来这莽荒之地?

就在他心生疑惑时,蓝发男子抬头朝树上看来,空耸然一惊,侧身躲回枝干后,待人走远,才从树后探出头来。

……刚刚若是没看错,蓝发男子是勾唇笑了吧?

不知为何,看见那人勾起的嘴角,空隐隐有种恶寒之感。

他抚了抚手臂上的汗毛,却正好摸到衣袖中一块凸起之物,空迟疑一会,拿出那个东西捏在手中。

——是一块紫黑的石头,确切的说,是陨星碎片。

——而且,是从前属于双星教的东西。

空看着这颗碎片,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曾经,这颗陨星有鞠球大小,和另一颗海蓝色陨星一起,放置在双星教禁地,他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如今,海蓝陨星不见踪影,而这颗陨星竟已成碎片。

这便是江湖传言中的双星教秘宝,获之可得无上功力。

即使现在它只是一小块碎片,但握在手中时,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深厚能量,空盯着手中的石头,恍惚间感觉手心里像破了个洞,能将周遭万物都吸纳其中,包括自己的灵魂。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将陨星碎片收好,空望向散兵和苗寨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思绪回到两天前。

大清早从沐阳县客栈出发,二人驱车前往码头,走水路往西南而去。

这次空没有再劝散兵多休息几日后赶路,他敏感地发觉散兵有些心焦,似乎在赶什么期限,因此也只是提醒他注意伤口,复不再多言。

如此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水路比马车要平稳得多,船上两天的安稳时光倒是让散兵身体好了不少,恢复得很不错,都有气力和空斗嘴了。

——当然,一般是他单方面的挑衅嘲讽,空并不想理他。可船上房间狭小,抬头不见低头见,拌嘴的结果往往是空不再说话,躲出去吹江风。

空并非不善言辞,也不是招架不住,只是他觉得和一个邪教小魔头没甚好说,自己也不需要和这种人有过多交集。

船往西南,逆水而行,江岸青山连绵,逐渐陡峭起来。

二人准备到莱安码头后换船,再由怒水南下,深入边陲腹地。

突变发生在二人等待换乘时。

在船上有江风吹拂,如今甫一下船,西南边陲的酷暑溽热扑面而来,空顿时感觉身上多了一层热汗,连衣物都变得湿重。

水上行船太久,现在脚踏在地上还有种飘飘荡荡的虚浮感,空尚未适应,只好坐在码头茶棚处歇息。

而散兵正在不远处一个摊位买吃食,空看着他腰后摇晃的银饰愣神,没注意到几个与散兵打扮相似的人已将他俩锁定。

于是

碎裂的表情只维持一瞬,散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度换上嘲弄的面具:“据我所知双星教全派具灭,你确定你妹妹还活着?”

面对相当冒犯的言语,空并不生气:“我妹妹当然活着。”

“这么肯定?”

“嗯,”空摸向心口,眉目柔软,“我们是双生子,她不在了我一定会感知到的。”

散兵冷笑:“哦,倒没见过别家有这种事。”

空摇头:“不一样的,我们兄妹……我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像有骨肉将我们相连,若断骨碎肉,一定会痛彻心扉。”

散兵放下唇角,眼神冰冷。

“呵呵,一辈子都割舍不掉的亲缘,空少侠你真是可怜。”

明明是讥讽的语气,自他口中说出后,却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或许在你看来是的吧,”空顺着他的话说,“可‘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只剩下荧了,若找不到她,我今生都没有归途。”

提到妹妹,空也愿意和散兵多聊几句:“当年教中炼出一柄剑,但一直被放在禁地,爹娘从未将其示人。失事那天我贪玩,拉着荧去禁地偷看,荧帮我把风,我则入密室——”

空停顿一下,眼前似乎又出现当日情景:“但密室突然关闭,我被困在其中三天,米水未进,等我摸到机关出来后,整片山头已是一片火海。”

散兵沉默听着,手中转动的短刀慢慢停下来。

“大家都死了,爹娘、学徒、长工……连教众养的阿猫阿狗都没放过。”

“大火烧了多久,我不记得,只记得最后是与爹娘交好的伯伯闻讯赶来,将我领下山。”

“而废墟中唯一我能带走的东西,就是这把禁地中的无锋剑。”

空将剑身放在膝头,眼睫低垂下,金眸黯然。

“……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指望我的同情?”散兵道。

空摇头微笑:“就当打发漫漫长夜吧。”

他收好剑,下榻推开唯一的小窗,怒水奔涌,黑夜茫茫未有星,江水涛涛碎浮沫。

水腥气争先恐后挤入狭小房间,蜡烛挣扎扭曲。

沉默过后,散兵问他:“你如何确定渊宫就是凶手?那时的渊宫尚未在江湖露头。”

“后来我在金陵遇到一个人,”空回忆一下,答道,“金发蓝眼的男人,戴着半边面具,看起来很是孤僻。他和我说当年的事是渊宫做的,但具体真相如何,要我自己去决断。”

散兵笑他:“所以你又信了?”

“因为那时渊宫如天降邪魔,到处煽风点火,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在刻意躲着我——就像在沐阳县遇到你时,也是他们人走楼空。”他收起手中的剑,抬头直视散兵,“这确实让我不得不相信那个男子的话。”

“……而且,荧失踪了,渊宫是我唯一能寻到她的线索。”

散兵也看向他双眸,无边昏暗中,空金色的瞳孔反射着一点跳动烛光,似流星于夜幕中划破长空。

他开口:“空,等这趟船到岸后,你就回中原吧。”

空惊讶:“不用我送你到五毒教吗?”

“不用了。”

“为什么?因为那些来杀我们的杀手吗?”

“不是来杀‘我们’,是‘我’,你只是他们顺手的目标,”散兵又露出那种轻狂的表情,“凭他们,还构不成威胁。”

“那到底为什么?”

“五仙教正值多事之秋,空,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回中原去。”散兵再次强调。

空隐隐有丝失落。

他似乎刚刚触到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少年的一点柔软内在,还什么都未了解,便要成陌路。

但诚然,他与散兵确实非同路人,在此刻分道扬镳也是个好时机。

散兵道:“我答应的渊宫情报,现在就给你吧——你把灯拿近些。”

什么情报是不能直接张嘴说的?空疑惑,却还是擎灯靠近。

散兵撩开短褂,将手中把玩的短刃放火上烤了烤,反手一推、就捅进自己的肚子。

空一惊,忙按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散兵未发一语,额上沁出豆大汗珠,刀锋旋转,从皮肉下挖出一块紫黑的东西来,放到空手中。

空捧起这块滴着血、带着体温的石头,一时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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