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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伪善者

 

但是不管林梓暧怎么在心里厌恶这个新同桌,面上还要维护自己友善阳光的形象。

陈央不和别人说话,能和他交流的人也就只有第一天主动对他释放善意的林梓暧。

自从陈央坐在林梓暧旁边,林梓暧最讨厌的课就变成了英语课和语文课,在这两节课上老师总会让他们自由朗读课文,每当这个时候,林梓暧就不得不忍受陈央带着气声的嘀嘀咕咕。

这节语文课,老师又让大家再十分钟内背诵一段文言文。背背背,天天都是背,背完英语背中文还不够,还要读这些狗屁不通的裹脚布。同样用嘟嘟囔囔的气音读出来,文言文比任何东西都让林梓暧心烦气躁,不知道这只傻逼老鼠还要把一个句子重复几遍才能记下来。林梓暧实在忍不住了,就斜着眼瞅陈央。

他背书的时候低着头,缩着脖子,样式老土的黑框眼镜挂在他的鼻头上,要掉不掉的,嘴巴也微微撅起来,往外流露出恼人的噪音,语速很快,让人听不清他在读什么或者是在念咒,时不时需要停顿一下喘口气,在继续读之前脸颊会鼓起来一下。

林梓暧嫌恶地眯了眯眼睛。简直恨不得一耳光扇在陈央的可憎的脸上,把他的眼镜都扇飞出去,让他再也不敢嘟囔半句。

他的课本也和林梓暧想象的一样,那种兢兢业业死读书的学生的课本,印刷字之间挤挤挨挨地夹着笔记和注释,蠢死了,上课头都不抬,就知道猛记,书上记得比脑子里记得还多,能学好才怪。

他的字迹不很整齐,字体中间缩得很紧,边上总会拉出细长的一笔,和他人一样怪。

林梓暧忍得头都要炸了,终于熬过去自由背诵的十分钟。接着语文老师就拿起讲桌上摆的座次表,要点人提问刚才背诵的内容。语文老师是个梳着没形短发的女人,只教了两个班,但是依然记不住学生的名字,每次提问都要对照座次表才能叫出学生的名字。林梓暧也很讨厌她。

“陈央……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在听到自己被点名的瞬间,陈央整个人都僵直了,他用手指扣了一下桌子,站起来。

林梓暧喜欢这种提问的环节,他自己很少被老师提到,每次提问的时候他就可以看看热闹,看那些被揪起来回答问题的同学像看耍猴一样,也算是一点消遣。

没想到这次热闹离他这么近,他有点不快了,因为如果陈央没回答出问题,依照这个老师的习惯,她会接着提问旁边的林梓暧。陈央这个倒霉东西半点好事都没带给他。他最好是刚刚把书背熟了。

可事与愿违,陈央虽缓慢却顺利地背出前两个句子,在第三句话的一个词语上卡住了,他记不起那个拗口的文言词汇,明明刚才还特意读了好几遍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词语的影子,他用力地想,那个词就连影子都消失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人说话的教室里突然又能这么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陈央身上,等他绞尽脑汁地撞破脑子里的一片白墙,也可以是黑墙,像前面没写字的黑板一样,但这是徒劳,最后他头破血流地死了,干瘪的尸体被抬到不锈钢台子上展示他愚蠢的死相,所有人都木然地坐在灵堂里,冷冷地看着他的尸体。

葬礼的一切都是灰色的,那个站起来为他致悼词的又是谁,是林梓暧吗?怎么会是林梓暧?

他在说什么呢?

陈央大脑一震,眼前的灰影消弭了,他在教室里,没有葬礼,没有悼词,只是林梓暧在背诵课文。

原来是老师看到他回答不出来,就点了坐在他旁边的林梓暧接着背诵。

流畅的句子从林梓暧嘴里倾泻而出,他语调平淡又快速地把那一段背完了,语文老师说了两句很好很好,让他坐下,又找其他人人提问。

其他被提问的同学都很顺畅地回答问题,只剩下一个陈央,从头到尾都难堪地站着,直到所有人都提问完了,老师好像才想起来陈央一样,摆着手叫他坐下。

林梓暧一直冷冷地盯着陈央,就是这个傻逼害他从看猴的变成耍猴的。他的脖颈深深地低下了,林梓暧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在盯着书页还是在发呆,林梓暧猜他是在发呆,短短几天,他像个有病的人一样总是在发呆。

看着陈央难受地站着,林梓暧心里一阵快意。

陈央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么别人对答如流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为什么背不出来,自己是个傻子,他低头死死地盯着课本,在那上面他终于看到那个卡在他嘴边死活想不起来的词语。

他不愿意承认他是个愚笨的人,但对自己的怀疑愈加浓烈地侵蚀他。他不知道,刚刚老师提问的问题是上星期就让同学们背过的,只是他之前还没来所以没背过。

提问结束后,语文老师让大家拿出之前发的练习题要讲,陈央没有,就只能在老师讲题的时候低下头去。

所有人都看着习题跟着老师讲课的节奏,只有陈央惶惶然地坐着,头埋进书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连假装也装不出来了。

林梓暧知道陈央没有那份习题,如果他是个真正友善的人,他现在就应该邀请陈央和他看一份习题了,可他不是,他讨厌陈央,他就想看陈央明明没有习题还有窘迫煎熬地掩饰,像做贼一般。

活该你,谁让你不张嘴向我求助呢?

陈央说出来啊,问问林梓暧能不能和他看一份卷子啊。说出来啊。

他在一直在心里重复向林梓暧求助的话术,在恍惚中好像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回过神来,他什么也没说,还是嘴巴紧紧地闭着,尴尬地枯坐着。

说吧。说吧。

“林梓暧,你的习题能借给我看看吗?”陈央小声地说,在本来就有窃窃私语声的课堂上并不显眼。

“嗯?”林梓暧心里惊讶这只老鼠还真敢对他吱吱叫。

陈央小心地观察林梓暧的反应,看到他好像没有听清,他的心跳变快了,他已经挤不出勇气再重复一次了。

林梓暧好像刚反应过来陈央说了什么一样,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句好呀,把他的习题推到两个人中间。

陈央松了口气。

陈央为人沉闷,坐在他旁边简直让林梓暧开了眼界,因为陈央竟然整整一星期都没有和班上的同学说一句话,这也意味着陈央连一个新认识的人都没有。林梓暧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闷憋到这个地步。这时候林梓暧忘记把自己算进去了。

已经高二了,班上的学生早已经形成了一个一个稳定的小团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如果陈央不主动和别人说话,那是不会有人想和他结交的。

对陈央而言,他根本不需要朋友。像他这样别人眼里笨拙的人,要怎么和别人长期圆滑地保持关系呢,要知道得罪一个朋友的可能受到的报复比得罪一个陌生人还要严酷得多,他这样脆弱的人,绝不能再经受住惨烈的报复了。

渐渐的,他再次走上了游离群体之外的老路。他以为他不和任何人交往就可以永绝后患,他不知道在幼稚残酷的学生时代,不合群就是原罪。

尤其是在他身上还有那样的流言的情况下。

他们说陈央是小偷。

一放学男孩女孩们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几个要补作业的倒霉蛋和轮班打扫卫生的值日生。今天排到林梓暧拖地,这意味着他要等到最后才能走。有几个男同学喊他去操场踢足球,林梓暧让他们先去玩,等他打扫完卫生才能下去。

本来林梓暧是不愿意屈尊降贵干这种粗活的,他总会在轮到自己值日的时候花个二三十块钱买饮料请别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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