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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雪美人

 

他动弹不得。

“师兄真谦让,只是你都把我的剑都砍断了,谁还会相信我能打得过你?”萧童直直地盯着身下人,过往那人对自己的照顾不可谓不多,在这样一个脑中充血、手脚紧张到颤动抽搐的要紧时刻,他眼前却浮现出师兄多年来陪伴自己的幻觉,一颦一笑,如松菊般的高洁,牡丹般的尊贵,这个人,如何将他抱在怀里,教会他写字、读书、练剑、抚琴……只要这个人,只要喻梁还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自己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如被羊水包裹一般安逸、闲适。

“我会告诉他们的,就说……”

喻梁咽了咽口水,他的话陡然失去了尾音,他不安地抬头盯着萧童,那颗正因为对方的靠近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被利刃贯穿,每一下动情的心跳应能顺着剑刃传递给对方。

萧童施力将师兄的灵剑从那人胸膛里拔了出来,他不去看对方的神色,重又极重极重地将剑插进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喻梁的胸膛满是喷溅而出的血浆,他这才粗喘着松了手,从师兄的身上站了起来。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哈,记得我的本事……他们看见了你的尸骨,每一次想起你……就……就会知道我的威严。”萧童瞪大了双眼,他看着师兄的血流了一地,将那人的衣裳都打湿了,他喘息着后退了两步,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坐上掌门的宝座了,这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萧童仰头望着头顶的光彩,满怀期待地张开了双臂。

一下下轻微的脚步声中,戈柳明惊讶地看着萧童将死去的师父抱了出来,他好奇地往前走了一步,灵力在双眼中充盈积聚出疼痛,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于是便迟疑又逃避地转头望向身后,见众师兄弟也对这样的结局疑惑不已,这便猛地重又转过身,歪头看着那位怪异美丽的师叔将喻梁抱着走下台阶,来到众人面前。

“喻梁已经被我杀了!按照约定,我就是三清教新的掌门!”萧童笑着打量围观的宗门众人,他感觉有血在自己的腰腹流淌下去,于是他施力将躺在他怀里的男人横抱得更紧了,他笑着打量左右,意识到身后祭天台的彩光逐渐退去,而太阳的光泽重又染上了他的身子,他还记得师兄曾说过,这般好的太阳下,他的雪白长发会反射出绚丽的光泽,师兄很喜欢这样情形下的自己。

萧童看着面前人窃窃私语,打量着他们各色莫名的神色,却不见有人说话,这便知道自己已经被所有人认可的事实了。他心中荡漾着喜悦,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这便低头看了看怀中无知无觉的男人,那人滚烫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顺着腰腹流淌过他的胯骨和双腿,一丝丝的瘙痒,如同被人轻抚过皮肉一般。怀中师兄俊美的面孔惨白无比,萧童的嘴唇颤了颤,那种得胜的喜悦便逐渐变得虚无了。

萧童抱着掌门首徒布满鲜血的尸骨,一步步走过三清观的主路长青道,路旁的修士皆伸手抚摸喻梁已经冷下去的手臂和胸膛,确认此人死去的同时,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默然哀悼。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两声叹息,送给陨落的宗门新星。

萧童看着一只只手碰过师兄的身子,他的面色也便越发不爽了,他不断地加快了脚步,使得想要默哀致敬的同道只能在匆忙走上前后看一眼平日里端庄、高洁的师兄死后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还未来得及积聚泪水,视线中就只剩下白毛怪昂首离去的背影了。

“喻梁。”萧童又一次急切地避开了别人伸过来的手,白瞳难得地表露出了些不满和厌恶,他瞥了那人一眼后便不做停留,直直往三清大殿里去。

宗门主观中供奉着三清,他们的巨幅雕塑罗列在正厅中,萧童入观后便急切地施法关掉了身后的房门,快步走上前,将师兄平稳地放在供台上。他皱眉盯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再看看师兄毫无血色的脸,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喻梁可不是如今这般的老好人,他修得金丹又天赋极高,与他那超脱俗世的掌门师父有样学样地摆架子,小小年纪便总是拿鼻孔看人,对一切吵嚷和哀愁都表现出爱答不理的默然态度。他生得俊俏,又高大挺拔,耍得一手好剑法,在同辈中几乎没有敌手,在那时,从来只有别人恭维、讨好他的份儿。

玉清道人百忙中偶尔出来见人,看他这样有天资,也便格外垂青他些,一日老道闲来无事,灵力充盈又心境平和,这便临时起意,决定带着没见过几次面的爱徒下山,出去见见世面。

临行前,玉清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白玉鹿毛所作麈尾,他一手抓着喻梁的肩膀,一手将麈尾左右挥动两下,顷刻间,两人面前景物变换,喻梁眨眨眼,见面前是一片层叠错落的群山,师父搭在他肩上的手撤去,山中大风猛然而起,他慌忙间用手遮掩,过许久才想到要用避风咒定住自身。

师父与他说教一二,便将那挥动便能缩地千里的白玉麈尾送给了他,两人在山中打猎,喻梁久不下山,骤然得此闲暇日,捕捉得灵兽数百,玩得十分惬意。

这日黄昏时分,玉清道人已送他法器无数,道人见天色渐暗,便有了将人送回去的意思,他从储物戒中挑选一番,将个深红大弓取出来递给喻梁,为他指了个方位,轻声要求他将灵力聚于双眼,问他看见了什么。

喻梁凝气聚神,勉强控制住亢奋的心跳,静下心来打量目标。木系灵力将他的视线遮盖住,他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师父手指所指之处,余光中的一切开始倒退、模糊,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了搭上弯弓的箭头和远处的猎物。

那是一只背对着喻梁的灰狼,那妖怪的体格足有一丈高,浑身的长毛炸开,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对着他甩啊甩,随着视线的拉近,他仿佛也能听见那兽妖低沉沙哑的吼叫。

喻梁屏住了呼吸,他紧张地抓着弓弦,弦的韧性让他手臂肌肉绷紧,稍一松懈,那弯成满月的弓便要卸了力。随着目标的确定,他的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随着噔的一声,连绵的刮弦振动刺激着他的耳朵,他小心地拿手指拂过箭羽,手指上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带着他的视线穿过层层树叶和藤曼、花鸟兽虫,他看见箭头钻进了灰狼浓密的毛发中,一点一滴的血水从伤口中溢出……他听见了野兽的哀鸣,那灰狼后脑中了一箭,箭头的灵力在野兽的体内爆开,使得头骨碎裂,血花飞溅,野兽轰然往右侧,而藏在箭羽中的灵力顺着惯性一直往前飞,如同一滴雨水般落在了一个人的鼻尖。

“师父,那是什么?”

就在血水满盈、腥臭无比的狼窝里,喻梁莽撞地窥见了此生未曾见过的雪色——简陋破布包裹着的粉嫩身躯,溢满泪水的青灰双眼,那一头杂乱无序的长发沾满了污水与血渍,却丝毫不影响那皎洁的色泽。若是尽心呵护、温养调理,还不知这头美丽的白发该多么迷人。

年轻又脆弱的生命让喻梁深深地震撼了,他粗重地喘息着,看着大约是十几岁的萧童抓着身旁的山石站了起来,他瘦削的脸庞让喻梁心生怜悯,他近乎停止了呼吸,眼看着那孩子朝他走过来,跌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像雪花落在自己的怀里。喻梁轻声尖叫了一声,他伸手想要触摸男孩的头发,天旋地转间,他低下的眼睛却看不见爱恋的白雪,只有一把仍在铮铮作响的大弓弓弦还握在手中,被他看在眼里。

喻梁在短暂的回忆后睁开眼,温柔舒缓的颂词撞入他的脑子,他眨了眨眼,看着头顶镶金彩绘的神像,身旁的男人穿着掌门特供的三色霓衣,大声朗诵着赞美三清天尊的经文。

他意识到掌门的即位仪式十分突兀地在他死后便开始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未结束,喻梁冷漠地听着萧童轻柔的念叨着熟悉的经文,他的侧脸贴着那件贵重的霓衣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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