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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纯爱重逢时

 

他又一次来到他的身边。

————

失忆,一种外力因素干扰脑部组织而来的结果,有很大概率无法恢复,当然比起对精神上的影响,失忆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添加剂。

卢卡·巴尔萨并不宣扬失忆对自己生活影响很大,头疼、眩晕,无法集中注意力,还有时不时的耳鸣幻觉,躯体化症状严重阻碍了他的研究进程,也只有这时他会停下来休息并抱怨思考造成现状的事故在过去是什么样子。

庄园里没什么人知道他的过去,大概是蹲过几年牢,消息闭塞了很多,他至今也不太清楚自己当初都做了什么,他们说他违规实验造成伤亡,电流损伤了他的额叶,让他回忆不起来东西,他想了许久,觉得当时太混乱嘈杂,脑袋也疼。

后来是对方撞上了他疾症发作,他意识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摔到地上,不疼。

那天从医务室醒过来,医生不在,但有人守在旁边,卢卡瞳孔还没对上焦,眼睛也疼,好坏两只眼都被缠了一圈纱布,眼前昏暗,他想起上次医生警告他要安心静养不要过度用眼,不然她就要像给近视病人做手术那样暂时隔绝他的视线。

卢卡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挣扎着坐起来又要倒,那个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并贴心给他拉高了枕头当靠背。

“谢谢……”是位男士,比他还要优越高大的骨架,还有……好像手上缠绕了什么东西,有点像绷带,少有的靠近手臂的部分皮肤有点粗糙,是伤疤。

他觉得这个人体温低得不太正常,几乎像一具未散去余温的尸体,又像在冷风中吹过风干的苹果,而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卢卡斯。”

一个很低又很平淡的声音。

囚徒愣了一下,莫名觉得熟悉,但不知为何他听明白了,这个名字指代的人是自己。

“你是在叫我?我现在叫卢卡,卢卡·巴尔萨。”

“……我知道了。”对方顿了顿,说:“听说你失忆了。”

“啊,是的……我忘了之前几年的事,您以前认识……我吗?”

卢卡只是随便一问,毕竟他已经忘记前尘,如果是那最多就是见个熟人,不是也挺好,反正有没有记忆都不影响他。

他那迟钝的感知总是姗姗来迟,他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的事?”

眼睛上的淤青吗?卢卡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放松,这个人让他觉得很熟悉,好像很关心自己又好像有点在回避自己,似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监狱里打架伤到了,拖着没看,后面就一直有点肿了,也不太碍事,能看见。”其实具体他也不太记得清楚了,可能是哪个犯人看他不顺眼也可能是狱警威胁他,也不知道谁一拳砸过来……反正也就这些,不幸的只有今天,医生没回来前他得暂时当一个瞎子。

“……”

沉默,还是沉默,也不知道这种描述是不是有点惊悚,卢卡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下文,于是只好自己圆场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他感觉到有什么停在自己面前,一片阴影,然后有什么覆盖在纱布上,将白茫茫的视野掩成黑色。

“这里还疼吗?”

是手,卢卡意识到了,阴影是男人的手,对方在轻轻抚摸他青紫的眼窝,小心翼翼的触碰自己颤动的眼球。

左眼肿胀发热的表皮隔着一层纱布,他感受到一股凉意,鼻尖蓦然发酸。

“不疼,你……”

你是……谁?他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喉咙里堵着细弱哭声,他不愿意向外人展露自己狼狈大哭的样子,于是压下声音去摩挲对方的脸,想确认他是谁。

眼睛上轻柔的触感和询问让他觉得熟悉,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视他如珍似宝,轻轻摸着他的伤口问他疼不疼。

他摸到一张陌生的脸,贴着骨头的表皮有数条纵横痕迹,伤痕蜿蜒绵亘,从额角一直生长到脖颈、肩膀、胸膛,卢卡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伤口,它陈列在一个他应该熟悉的人身上。

“你的……脸上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伤?他的头开始疼了。

冰凉的皮肤,像淋过一层秋雨。

“意外,已经没事了,不用在意。”

“怎么会没事?”他觉得头疼,剧烈的疼痛好像从脑袋内里插进去一把尖刀,要不是有人他一定会捂着脑袋用它砸床。

囚徒喃喃自语:“……我,我不记得你,你是谁?”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卢卡斯……”对方叹息起来,劝他,“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是过去还是今后?已经遗忘的事和人也许会再一次伤害你,你的理想也是……如果失忆是命运的安排,我想我不该再来见你。”

他头疼得糊涂,挣扎时那双手更近了,对方轻轻拍打他的背,在他弓腰想蜷缩起来时安抚他,像幼时母亲哄自己入睡一般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平静克制的拥抱。

“抱歉。”对方又说,“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可能不擅长教导学生。”

他明明想疏远自己,但不知为何还是留下来了。

卢卡几乎要落下泪来了,从失忆入狱到现在他已经要数不清自己吃过了多少苦头,繁重的劳作、恶意的殴打欺辱,身体精神上的压力都没此刻眼前人的道歉和关切来得恐怖,他让自己的心脏骤然缩紧。

“你……你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卢卡意识到,自己不知名的过去追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们原本应该熟悉到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而此刻,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和动作安抚着忘记了他们之间一切的自己。

“卢卡斯,”他听见这个低哑的声音说,“看到现在的你,我很后悔我当初的决定……你应该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受这样难熬的苦痛。”

也许是现在的感觉像做梦一样令人晕眩,卢卡试探着叫他:“……老师?”是做梦吗?梦里才会有亡灵返生来找罪魁祸首的故事吧?

阿尔瓦注视着怀中孩子有些佝偻的背,“是我。”他见过卢卡斯挺拔的脊梁,他会骄傲自信的抬头,向自己征询新设计是否达到了老师的标准,它不该是这样嶙峋的形状。

“你没有……你不是已经……”在那场被定义为谋杀的事故里死去了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他的心脏会这样剧烈的跳动,它激烈地敲击胸壁,痛的几乎要冲出胸膛。

“卢卡斯,我的确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阿尔瓦带着对方的手,感受到青年的战栗,他将那只生出茧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平静的胸膛没有砰砰的鼓动,只有缓慢的起伏。他仍在呼吸,但心脏已经停滞,是行尸走肉的亡灵。

他的拥抱就像他的体温,温凉得如秋天的早雾。

“是我害死了你吗?”他在哽咽中流出眼泪,“他们说我引发了爆炸,现场只有我生还,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到我身边,用这样温柔的态度对我?

你不应该对罪魁祸首施以惩罚和憎恨吗?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相是什么?只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吧。让我知道你的死亡和我所赎的罪。

卢卡想,自己也许曾恨着这个人,他的老师,不然也不会引发这样的惨案,失忆让他忘记了他们的矛盾,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去恨这个重新站在他面前的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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