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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当晚,深夜时分,在梦蝶的住房里,桌上的油灯一明一灭的映照在翠姨那错愕不已的脸上。“梦蝶,你刚刚说什么?”

缓缓的走向翠姨,再深深的吸了口气后,面对着翠姨,虽然明知道开口很难,但不许自己有所迟疑,梦蝶坚定的说道:“我想回去”

翠姨几乎立刻紧握住梦蝶的双手,激动的连忙问道:“回去?回去哪里?”

垂下了眼睑,梦蝶喃喃的耳语道:“回北方、回我家。”

“北方?你知不知道北方离这儿有多远?你又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是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来到这儿的?”

“翠姨,那儿再远,毕竟都是我的家。”

“你的家?”摇了摇头,翠姨反驳:“你不是告诉过我,在那儿除了你死去的爹外,你连个亲人的都没有的吗?”

拢紧了一双黛眉,梦蝶沉默着。

梦蝶的沉默引来翠姨一阵沉重的哀伤,凝望着梦蝶,翠姨轻声的问道:“怎么,你一直是骗我的,是不是?”

“不,我没有骗你,”此时,只见一向冷漠自持的梦蝶,反手握住了翠姨的双手,深深地凝望着翠姨“对我而言,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梦蝶,虽然蝶园并不是个好地方,但有我在这儿,我绝不会让那些臭男人欺负你的。现在你说要回北方去,在那儿,你连个照应的亲人都没有,你教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去呢?”

“翠姨,你不明白,我一定要回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得回去,”深思的凝望着梦蝶,不一会儿,只见翠姨刺探的望着梦蝶问道:“是为了狄扬吗?你可是为了躲他,不得不逃回北方吗?”

“翠姨!”意外的惊呼一声,梦蝶全然没有想到翠姨会如此猜测,挣开翠姨的双手,别过脸去,一时间,梦蝶喘息着道:“我都说了,我跟他毫无关系,你为什么非得一再的提起他呢?”

“梦蝶,怎么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翠姨吗?难道你以为”

“翠姨!”梦蝶先是出声打断了翠姨的话,忍不住的拢起眉来,她并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狄扬’的事,也更不想多费唇舌的谈论他。“我想回去,是因为那里是我的家、我的根,所以我得回去,我一定得回去。”

缓缓的走向前去,梦蝶停立在案桌前,仰起头来,她的眼光沉沉的又落在眼前的那幅画上,卸下一身拒人于千里外的冷冽,轻启双唇,她首次赤oo的诉说着她心底的哀伤。“翠姨,这些年来,我的沉郁、我的不快乐,你是都看在眼里的,不是吗?因此,即使我再留在蝶园,那又如何呢?我不过都只是具空皮囊罢了。”

望着梦蝶,翠姨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酸。梦蝶的唇边挂着抹凄迷的笑。“画里的大宅,就是我家,宅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爹用心堆砌而成的。而尽宅前那一整片的红梅,是我爹亲手为我栽种的,他知道我最喜欢红梅了。他——一直是最爱我,最疼我的人。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回去,将他葬在那儿。那儿,才是他最好的归处。”

望着梦蝶的侧影——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好孩子,翠姨怎么舍得下呢?“梦蝶,这几年来,我们两一直是相依为命的,难道你就忍心丢下我走?”

转过身回望着翠姨,梦蝶心里也同样的不好受,毕竟这七年的时间并不算短,更何况这七年来,翠姨是如何的待她,她可是点滴在心头,因此她当然也舍不得。但,即使再怎么样的舍不得,离去——毕竟是早晚的事,因此,她不能不舍啊!

于是走向前来,紧紧握住了翠姨的双手,梦蝶的眼里充满坚定、感伤。“翠姨,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得回到去,而也许只有回那里,我才能找回我自己,得到平静。翠姨,你也希望我快乐的,不是吗?”

卖笑的生涯里,翠姨似乎早已不记得什么叫感伤?然而此时,忘情的将梦蝶给搂在怀里,她的心竟是酸酸涩涩的感伤着;忘情的流下泪来,她这才尝到自己的泪水,湿湿咸咸的滚烫着。

一样的紧搂着翠姨,在故作坚强的外表下,梦蝶的心,却是好生的难受。许久后,等自己的情绪已较为平复后,缓缓的松开手,翠姨一边抹去梦蝶脸上的泪,一边喃喃地道:“罢了!人生的聚散,我早该看透的,早该看透的。”

翠姨抹去了脸上的泪,仔细地盘算道:“如果你真要回去,那么就让平叔送你回去,平叔一向是最疼你的,有平叔一路上照顾你,我也才能放心让你回去。”

对于翠姨的好意,梦蝶只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其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已经计划好,这一路上都女扮男装,因此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我是女儿身的。”

原来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因此,翠姨只是无言的沉默着,而不由自主的,翠姨的眼光缓缓的飘向前方,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墙上的那幅画。

“家”!——好遥远、好模糊的一个字!

记忆中,她也曾有个温暖的家,她也曾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直到十五岁那天,爹娘在一次灾疫里去世,而嗜赌如命的叔父先是好心肠的收留了她,接着又在她十六岁那天,将她推入青搂,开始了她这一生的恶梦。

于是在开始卖笑的日子里,她卖掉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青春,还有她所有的梦想。直到十九岁那天,她遇上了个男人,在男人的甜言蜜语下,她初尝了爱情的甜果。于是毅然决然的,她为他洗尽铅华、烧饭洗衣,直到她床头金尽,男人也终于离开了她。

二十二岁那年,无依无靠的她,重操旧业,并且誓言不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然而事与愿违的,爱情——并不就这么的放过她。

二十五岁那年,她爱上了第二个男人,在男人信誓旦旦,且深情的保证下,她再一次的相信了爱情,又再一次的为男人洗去一身的污浊。然而可恨的是,一样旧事重演,男人在一年后,满脸歉疚的离开了她。离开的原因是,他得在庞大的家产与青楼女之间,做个抉择。

于是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又回到了烟花界。而凭借一身的美貌和满腔的忿恨,她除了放浪形骸之外,更将身边的一个个男人,狠狠的玩弄于股掌间。

三十二岁那年,也许是厌倦了纸醉金迷的烟花生活,也许是想过平静日子,在几番的挣扎、考虑后,她终于答应嫁给一个愿意娶她为妻的男人,那男人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

虽然她是嫁给一个已过半百的老头,但两年多的日子里,她倒也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但就在她三十五岁那年,她年老的丈夫两腿一伸的走了,而她甚至都还来不及为丈夫哀悼,当天夜里,她就叫夫家的人给赶出了家门。

于是,怎么也忘不了那一个深夜,她,一个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女人,哀哀切切的伏在雪地上痛哭

“翠姨!”

梦蝶清亮的声音,将翠姨由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里给拉了回来。而仍然望着眼前的那幅画,迷蒙中,她只觉得雪地上的那幢宅子,显得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美好。

也许每个人是都该有个家、有个根的,而也唯有真正拥有那份归属感的人,才不会像她一样,在东飘西荡的人生旅程上,行囊里装的,永远是满满的空虚与寂寞。

“翠姨,怎么了?”

“没什么,”摇了摇头的,翠姨拭去脸上的泪水。凝望着眼前梦蝶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她顿时的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当然,她会让梦蝶回家去,只因她不想梦蝶步上她的后尘。而再一次调开眼光,翠姨望着墙上的那幅画,低声的问着梦蝶:“告诉翠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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