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
小夭接过狗头面具时,讚叹道:「看不出来啊,狗狗们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风邶给她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你不怕得罪离戎族,我可是怕得很。」
小夭戴上面具,化作了一个狗头人身的女子,朝他龇了龇狗牙,汪汪叫着。
防风邶无奈地摇摇头,快步往里走:「离我远点!省得他们群殴你时,牵连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风邶的胳膊:「偏要离你近!偏要牵连你!」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汪汪叫。
防风邶捂住小夭的「狗嘴」,求饶道:「小姑奶奶,你别闹了!」
防风邶是识途老马,带小夭先去赌钱。
小夭一直觉得赌博和烈酒都是好东西,因为这两样东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碰到多不开心的事,喝上几杯烈酒,上了赌檯,都会暂时忘得一干二净。
防风邶做了个六的手势,女奴端了六杯烈酒过来。防风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举举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着去赌檯下注,防风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小夭一边喝酒,一边赌钱,赢了一小袋子钱时,防风邶来找她:「去看奴隶死斗吗?」
小夭不肯起身:「你们男人怎么就那么喜欢看打打杀杀呢?血淋淋的有什么看头?」
防风邶把她揪了起来:「去看了就知道了,保证你不会后悔。」
坐在死斗场里,小夭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
两个即将进行死斗的奴隶走了出来,小夭愣了一愣,坐直了身子,其中一个奴隶她认识,在轩辕城时,她曾和邶拿他打赌。于她而言,想起来,仿似是几年前的事,可于这个奴隶而言,却是漫长的四十多年,他要日日和死亡搏斗,才能活下来。
小夭喃喃说:「他还活着?」
虽然他苍白、消瘦,耳朵也缺了一隻,可是,他还活着。
邶翘着长腿,双手枕在脑后,淡淡道:「四十年前,他和奴隶主做了个交易,如果他能帮奴隶主连赢四十年,奴隶主赐他自由。也就是说,如果今夜他能活着,他就能脱离奴籍,获得自由。」
「他怎么做到的?」
「漫长的忍耐和等待,为一个渺茫的希望绝不放弃。其实,和你在九尾狐的笼子里做的是一样的事情。」
小夭不吭声了,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钱袋扔给收赌注的人,指了指她认识的奴隶:「我赌他赢。」
周围的声音问问响个不停,全是不解,因为她押注的对象和她的强壮对手比,实在显得不堪一击。
搏斗开始。
那个奴隶的确是太虚弱了!大概因为他即将恢復自由身,他的主人觉得照顾好他很不划算,所以并没有好好给他医治前几次搏斗中受的伤。
很快,他身上的旧伤口就撕裂,血涌了出来,而他的对手依旧像一头狮子般,威武地屹立着。
酒壶就在小夭手边,小夭却一滴酒都没顾上喝,专心致志地盯着比斗。
奴隶一次次倒在血泊中,又一次次从血泊中站起来。
刚开始,满场都是欢呼声,因为众人喜欢看这种鲜血淋淋的戏剧化场面。可是,到后来,看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一次又一次站起来,大家都觉得嗓子眼发干,竟然再叫不出来。
漫长沉默,静静地看着一个瘦弱的奴隶和一个强壮的奴隶搏斗。
最终,强壮的奴隶趴在血泊中,站不起来,那个瘦弱的奴隶也趴在血泊中,再站不起来。
死斗双方都倒在地上,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比赛。
众人嘆气,准备离开,小夭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比赛场内大嚷:「起来啊,你起来啊!」
众人都停住了脚步,惊诧地看看小夭,又看向比赛场内。
小夭叫:「你已经坚持了四十多年,只差最后一步,起来!起来!站起来……」
那个瘦弱的奴隶居然动了一动,可仍旧没有力气站起来。众人却都激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小夭嘶喊着大叫:「起来,站起来,站起来!只要你站起来,就可以获得自由!起来,站起来!」
小夭不知道为什么,冷漠了几百年的心竟然在这一刻变得热血沸腾,她不想他放弃,她想他坚持,虽然活着也不见得快乐,可她就是想让他站起来,让他的坚持有一个结果,让他能看到另一种人生,纵使不喜欢,至少看到了!
还有人知道这个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约定,交头接耳声中,不一会儿整个场地中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坚持了四十年,这是他通向自由的最后一步。
小夭大叫:「起来,你站起来!」
众人禁不住跟着小夭一起大叫起来:「起来、起来、站起来!」
有时候,人性很黑暗,可有时候,人性又会很光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选择了光明,他们都希望这个奴隶能站起来,创造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蹟。
人们一起呼喊着:「起来、起来,站起来!」
瘦弱的奴隶终于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虽然他站在那里,满身血污,摇摇欲坠,可他站起来了,他胜利了!
几乎所有人都输了钱,可是每个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奴隶的胜利看似和他们无关,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得失,只为奴隶的胜利而高兴,就好似他们自己也能打败生命中无法克服的困难。
小夭哈哈大笑,回过身猛地抱住了邶,激动地说:「你看到了吗?他赢了,他自由了!」
邶凝视着蹒跚而行的奴隶,微笑着说:「是啊,他赢了!」
小夭看到奴隶主带着奴隶去找地下赌场的主人,为奴隶削去奴籍。
小夭静静地坐着,看所有人一边激动地议论着,一边渐渐地散去,到后来,整个场地只剩下她和邶。
小夭凝视着空荡荡的比赛场地,问道:「为什么带我来看比赛?」
邶懒洋洋地说:「除了寻欢作乐,还能为了什么?」
小夭沉默,一瞬后,说道:「我们回去吧!」
小夭和邶归还了狗头面具,走出了地下赌场。
「等、等一等!」
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简陋的麻布衣衫,浆洗得并不干凈,可洗去了满脸的血污,头髮整齐地用根布带子束成髮髻,如果不是少了一隻耳朵,他看上去只是个苍白瘦弱的普通少年。
他结结巴巴地对小夭说:「刚才,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以前抱过我。」
小夭喜悦地说:「我也记得你,我好开心你赢了!」她指指防风邶,「你还记得他吗?」
防风邶并没回头,在夜色的阴影中,只是一个颀长的背影,可少年在死斗场里,看到的一直都是狗头人身,他也不是靠面容去认人。
少年点了下头:「记得!我记得他的气息,他来看过我死斗,一共七次!」少年突然热切地对防风邶说,「我现在自由了,什么都愿意干,能让我跟随您吗?」
防风邶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人。」
少年很失望,却不沮丧,对防风邶和小夭说:「谢谢你们。」
他要离去,小夭出声叫住了他:「你有钱吗?」
少年满脸茫然,显然对钱没有太多概念,小夭把刚才赢来的钱塞给他:「这是我刚才押注你赢来的钱,你拿去可一点都不算占便宜。」
少年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东西,小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