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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九章 眉间心上无计相迴避

 

算刚开始没想到,后来也早猜到你的身份了。」

小六苦笑,也是,俊帝和颛顼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能让他们一再忍让,整个大荒也不过寥寥几人。

十七对俊帝作揖行礼,俊帝问:「涂山璟?」

十七恭敬地回答:「正是晚辈。」

俊帝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你和防风小怪的女儿有婚约,是我记错了吗?」

十七额头冒汗,僵硬地回道:「没、有。」

「是你没有婚约,还是我没有记错?」

「是、是陛下没、没记错。」

小六看不下去了,低声叫道:「爹!」

俊帝深深地盯了十七一眼,对小六说:「你娘以前居住的宫殿,我做了寝宫,你若想搬回去,让宫人稍微收拾一下就成,我搬回以前住的宫殿。如果喜欢别的宫殿也成,反正这宫里多的是空着的宫殿。」

「不了,我就住华音殿,正好可以和哥哥说说话。」

颛顼又高兴又犯愁,瞟了一眼俊帝,说道:「我当然也想你和我住一起,可是你若恢復了女儿身,和我同住一殿,于礼不合。」

「我……」小六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看着俊帝和颛顼,又吞了回去,以后再说吧。

俊帝说:「先住着吧,等昭告天下时,再搬也来得及。」

颛顼欣喜地对俊帝行礼:「谢谢师父。」

俊帝虽然很想多和小六相处,但知道小六需要时间,反正来日方长,她也不着急,借口还有要紧事情处理,先一步离开了。

等俊帝走了,小六紧绷的身体才鬆懈了下来,她知道他是至亲至近的人,也清楚记得小时候爹爹是多么疼爱她,可是隔着上百年的光阴,她渴望亲近他,却又尴尬紧张,还有隐隐的畏惧。

颛顼带小六和十七回华音殿。十七一路都很沉默。

颛顼让婢女先服侍小六洗漱换衣,等小六收拾完,晚饭已经准备好。

小六的手有伤,不方便拿筷子吃饭。十七想喂她,刚伸出手,被颛顼抢了先,颛顼说:「这是我妹妹,还轮不到你献殷勤。」

十七沉默地坐下,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颛顼端了碗喂小六,竟然像模像样,不像是第一次做,小六惊疑地问:「你几时照顾过手受伤的病人?」

颛顼回道:「我曾匿名去军队里当过十年兵,在军队里,可没人伺候,受了伤,都是队友们彼此照应。我餵过别人吃饭,别人也餵过我吃饭。」

小六说:「难怪你……你倒是做过的事情不少,难怪市井气那么重。」

颛顼说:「爷爷和师父都说要经历一些,反正我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就多多经历呗!」

吃完饭,漱完口,婢女端来凈手的水。颛顼扑哧笑了出来,把凈水的手拿了过来,递到小六嘴边,作势要灌她喝,「要不要喝了?不够的话,把我的也让给你。」

小六边躲,边哈哈大笑,十七也笑了起来,颛顼的手指虚点点小六,「你呀!真亏得师父能忍!」

隔了三百多年的漫长光阴,可也许因为血缘的奇妙,也许因为都把对方珍藏在心中,两人之间没有丝毫隔阂,依旧能毫不顾忌地开玩笑。

天色渐渐黑了,婢女点燃了廊下的宫灯。

三人靠着玉枕,坐在龙虚席上边啜酒,边说着话。

十七一直沉默,小六时不时看十七一眼。

颛顼放下酒樽,说要更衣,进去后却迟迟未出来,显然是给小六和十七一个单独谈话的时间。

小六知道即使十七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可猜到和亲眼证实是截然不同的,小六也明白十七并不希望她是俊帝的女儿,黄帝的外孙女,就如她也不希望他是四世家涂山氏的公子。可是,人唯独不能选择的就是自己的出生。

小六对十七说:「你要有什么话想问就问,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十七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你,可有些事情毕竟越来越复杂了。」

小六挑眉,睨着十七,「怎么?你怕了?」

十七微微笑着,「我一直都怕,有了念想自然会生忧虑,有了喜爱自然会生恐惧,如果不怕倒不正常。」

晕黄灯光下的十七温暖,清透、平和,小六的心也温暖。小六笑嗔:「听不懂你说什么。」

十七把玩着酒樽笑,「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名字?是么时候能看到你的真容?」

「我的父亲是俊帝,母亲是黄帝的女儿轩辕王姬,我的大名是高辛玖瑶,因为额上有一朵桃花胎记,爹和娘也叫我小夭,取桃之夭夭、生机繁盛的意思。现在,你还是叫我小六吧!」

小六隻回答了十七的第一个问题,十七等了好一阵,她都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颛顼走了出来,站在廊下说:「小夭,现在这个殿内只有我们三人,我想看你的真容。」

小六向后躺倒,头搭在枕上,凝望着天空。半晌后,她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只讲一遍,如果日后父王和外祖父问起来,哥哥你去告诉他们吧!」

颛顼坐到她身旁,「好!」

小六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在轩辕黄帝和神农蚩尤的大决战中,娘战死。娘在领兵出征前,把我寄养在玉山王母身边,我想回家,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父王一直没有来接我回家。那时的我很不懂事,因为王母不喜欢说话,从不笑,每天都严厉地督促我练功,我十分憎恶她。有一次父王派遣侍女去给我送礼物,我就藏在侍女的车子底下,随着车子悄悄下了玉山。本来我是打算跟随侍女回到五神山,吓父王一大跳,我想亲口问父王为什么不接我回家,我还想让他亲口告诉我娘没有死。在路上,两个侍女窃窃私语,议论着我。她们说了很多娘和我的坏话,说我是孽种,嘲笑我不知好歹,竟然还闹着要回五神山,说父王永不会接我回去,没有杀死我已经是大发仁慈。那是我才知道我娘竟然自休于父王,她已不再是父王的妻子!」小六的呼吸声变得沉重,颛顼和十七都可以想像到,为了避长者讳,小六说出的话肯定只是侍女说过的一小部分,他们都难以想像当年幼小的小夭躲在车底下听到这一切时,该是多么的惊骇绝望!

小六说:「我我记不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伤心、失望、愤怒、不相信、恨我娘、恨父王……反正我脑袋晕沉沉的。趁着侍女休息时,我悄悄离开了。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只是觉得我不能再回五神山了。可那是我唯一的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向着冀州的方向走去,因为听说我娘就战死在冀州,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只是晕晕沉沉地走着。小时候的我大概长得还算可爱,一路上的人看到我都会给我吃的,他们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有个伯伯请我坐车,他说会带我去冀州,我就坐了。他带我去了他的山庄,一直对我很好,给我讲故事,很耐心地逗我笑,那时我觉得,反正父王不要我了,我找他做我爹也是很好的。有一天,他对我动手动脚,还脱我衣服,我虽然不明白,可王母曾说过女孩子的衣服不能随便脱,我不乐意,想推开他,他打了我,我失手杀了他。那时,我才……」小六抬起手比画了一个人族八岁女孩的高度,「大概这么高。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血,我的衣服都被他的血浸透了。」颛顼这才明白为什么师父当年找不到小夭,小夭居然被个人族的土财主藏到了山中的庄子里。

小六举得身子发凉,却不愿动弹,只蜷了蜷身子,仍继续讲着过去的事。十七把毯子打开,轻轻盖在她身上。他想坐回去,小六却拽住了他的衣袖,十七坐在了她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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