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毛头小子告白,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颜喻觉得好笑,但还是继续问:“和田红玉,世间难寻,把它给我,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林痕郑重点头,道,“颜喻,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质子,什么也承诺不了,这也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把他送给你,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今往后,我会尽我全力,把我拥有的最好的都捧给你。”
少年的剖白真诚热烈,他站在虚实灯火的交界处,虔诚地捧出真心,祈求对方接受。
嘈杂人声在这一刻被拉得很远,变得模糊,唯有眼前人格外清晰。
颜喻心中悸动,正要应“好”,便被一声焦急的呼唤拉回现实。
“大人,西北出事了。”程风骤然出现,道。
“我到底该怎么做?”
若非十分紧急的事,程风绝对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地突然出现。
颜喻脸上的温柔瞬间散尽,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就带着程风匆忙离开。
直到颜喻的身影隐没进人流,林痕才从突变中缓过神,直起身子。
玉佩在掌心躺了太久,从胸口带出的温热渐渐散尽,归于与秋夜无差的寒凉。
林痕又垂眸盯了玉佩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手,把它塞进胸襟。
一场失败的告白。
颜喻已经离开,夜色再美,林痕也无心欣赏,于是慢吞吞地往回走。
掌权者的成败心机和他们的地位一样,高高在上,那群人你来我往千百回合,也不曾在平常百姓的生活中掀起惊涛。
街道依旧繁华,人声喧闹,人群来来往往,过着重复却又平静的日子。
林痕独自一人在人流中穿行,他走得慢,也久,步入皇城禁区时,人声戛然而至,取而代之的是震人心魄的庄严。
步入宫门前,林痕驻足回望。
肃杀的宫道把生活硬生生劈成两个世界,这一半满是阴谋算计、掠夺鲜血,而另一半,是和隐约的灯火人声一样渐渐拉远的平凡。
林痕突然觉得,这一幕,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
半月后,皇宫。
午时已过,烈日高悬。
江因被太阳晒垮了脸,抱怨道:“还有多久啊,我想见舅舅,现在就想见!”
“奴,奴才不知道啊,”小福子躬着腰,悲苦道,“陛下您知道的,颜大人这几日都会和大臣商讨政事,基本每次都要到很晚,还不允许旁人打搅,还望陛下体恤一二。”
小福子说着,求救的目光已经投到了一旁抱着猫的林痕身上,小皇帝向来任性,这世上也只有颜喻和林痕这两人能说动了。
林痕看到小福子的求救,却没给出什么反应,他一直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常年习武,耳力比平常人好些,能听到里面持续不断的争吵声。
这几天总是这样。
不出意外,应该又是颜喻独自一人在对抗一群老臣。
想起颜喻这几日总是格外疲惫的眉眼,林痕心疼极了,他下颌绷紧,很想冲进去站在颜喻身边,就算不能帮什么忙,只是陪着他也是好的。
可是不能,他若进去了,那群老臣就更有理由讨伐颜喻了。
江因可不管这些,他想见舅舅,现在就想,于是做势就要撞开门往里冲。
小福子想拦又不敢冲撞皇帝,只好掐着哭腔又求了一遍:“公子,您快劝劝陛下吧。”
林痕这才反应过来,拽住江因的胳膊:“陛下再等等可好?颜大人正在忙,现在进去不妥,陛下应当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可是……”江因不想,分外执着地去推门。
“陛下,”林痕突然沉声,表情严肃到甚至有些可怕,他半哄半威胁道,“陛下可想清楚,您现在进去了,颜大人会很生气,还会不喜欢你了。”
听见“不喜欢”,江因慌了,他蔫蔫地点头,跟着林痕去了一旁的凉亭。
林痕把糕点推给他,他就默不作声地拿起往嘴里噎,眼圈稍红,很是委屈。
林痕狠下心来不搭理,颜喻已经够难够累了,他不能让江因再去添乱。
两人又等了两刻钟,御书房的门才被打开,几位花白着胡须、神色凝重的老臣相继走出,他们皆是朝廷重臣,太监不敢怠慢,躬身引领他们往外走。
又等了几息,等官员差不多都离开了,林痕才带着江因起身,去见颜喻。
没想到会迎面碰上一位老臣。
“微臣参见陛下。”老臣朝江因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视线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因,明晃晃的僭越。
江因看不出来,又急于见颜喻,只“嗯”了一声便匆忙跑进了御书房。
江因离开,那老臣直起身,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打量起林痕来,满是鄙夷不屑。
林痕与其对视,这人他认得,正是那次宫宴上逼颜喻喝酒的赵渊。
他知道不能让其抓住把柄,便挤出个敷衍的笑,行礼问好:“见过赵大人。”
赵渊呵呵两声,意味不明道:“这位便是林痕林公子吧,果然如传言般相貌、气质皆是不凡,不愧是林王之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啊。”
当年的林修溯,不过是一个靠着一张俊脸入赘陆家,吃上软饭的无用书生。
林痕维持着适当的笑意,只当听不出其中含义:“赵大人谬赞。”
说罢不愿与之过多纠缠,正要告辞,便听见赵渊接着说:“林公子既是颜相的枕边人,就该好生劝劝他,让皇帝下罪己诏乃是上策,莫要再逞一时意气啦。”
林痕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半个月前,西北传来消息,就在江阳王禁足的第二天,府里夜中突然起火,火势极大,水扑不灭,只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便将江阳王府烧成废墟。
包括江阳王在内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皆在一夜之间成了火中焦炭,无一生还。
同时被烧毁的,还有按着颜喻计划,本该被找到的一众证据。
所以,江阳王死时并无罪名,一身清白。
再者,这火起得蹊跷,让世人联想到五年前相同的,也是烧了整个王府、无人生还的那场火,于是墙头草般随风倒,将罪名压在颜喻头上。
一时间,颜喻成了那个罔顾纲常、草菅人命、以权谋私的罪人。
人人皆可自认高贵地骂上一句、踩上一脚。
与此同时,民乱又生,他们把天灾归于人祸,说是因为江因这个皇帝宠信、纵容佞臣,惹了天威,所以老天爷才会降下天罚。
说是要想平息天怒,就得换个明智之人坐上皇位。
于是,吃上赈灾粮,没了性命之忧的灾民重振旗鼓,举着“天子昏聩,佞臣当权,不变必亡”的旗号开始反扑。
桩桩件件巧合到离谱,可想而知是有人站着螳螂头顶当了麻雀,可这群老臣一个个不去思考怎么抓出背后之人,而是日日琢磨怎样才能逼迫皇帝下个罪己诏。
也不知他们是真的抱着只要皇帝揽了错,事件便会平息的天真思想,还是他们本就是藏在树上的麻雀。
林痕挑眉,道:“其实在下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赵大人是已经迷信到相信只要有了罪己诏,老天爷就会下雨;还是蠢到了认为只要陛下写了罪己诏,那些乱民就会感激涕零,自发认错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赵渊没想到林痕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顶撞他,只愣了一瞬,便笑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