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节
现在,他只是再次看着这半年多以来从吐蕃那边不断收集回来的更丰富的信息。
旬月之间,大明强势南征击溃了三司大军。
有了威力更大的炮,有了更多能架在车上的炮。
这些都还好,汉人的火器本就厉害。
让俺答感到寒冷的,是汉人如何在那险山恶水之间出其不意便准备好了粮草军资这些后勤的。
昔年蒙元南征,他还记得族内流传下来的记载,有多难他是知道的。
云南诸土司,内外不是没有联络的。汉人的准备,外滇那些土司绝对是应该知道的。可是这一回,他们是准备不充足被偷袭打败了,还是准备其实已经很充足、当真被摧枯拉朽一般打败了?
朵颜那边的边市,汗庭离得更近。土默特部过去时,总是说已经被汗庭那边买走了。
难道要土默特部现在就去劫掠汗庭的马队、激化矛盾?
这三年,除了帮衮必里克打下青海,俺答一直只是清剿土默特西北部残余的瓦剌小部族,锻炼着麾下将卒的战力。
衮必里克再无进取之心,虽然夜夜笙歌,可他的身体竟然还熬得住。
“花当确实死了?”俺答开口问道。
“确实死了。现在朵颜部,做主的是他孙子革兰台。”
俺答点了点头:“三年了,朵颜部应该富了不少。今年,去大宁吧!”
“可汗,那汗庭和明人……”
“不能就这样等下去。那个唐顺之过去陕西之后,衮必里克都不愿轻易去劫掠了,只敢逼迫一下吐鲁番和西面的瓦剌旧部。去大宁劫了朵颜部,若那三部彻底被汉人吞并,是汗庭和永谢布与他们接壤。”
俺答下定了决心:“让满受秃装成察哈尔的人,装好一点。当年营救察哈尔的人留下的旗帜装束,都给他!”
这个行动不需要太多的人,只是劫掠。
草原广袤,大宁在群山之中,有心算无心,是有机会的。
花当刚死不久,革兰台年轻,他的注意力在部族之内。
大明的乡试开始了,诸省总督和左布政使在准备启程赴京。他们三年一次的大国策会议,也是诸多显位交接的特殊时期,大概也很难及时顾得上外头。
汪直坐上了前往满剌加的海船,严世蕃还在路上。
年轻的革兰台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朵颜部的偷袭正在酝酿,他在准备着入冬之前最后的两次大边市。等入冬了,大雪封山,银子就会少下来,各家都盼着他这个部族之主给到他们好处。
边墙以北,俺答在准备。
南洋风才起,北漠寒又至。
大明那该死的压迫感
“岂有此理!他真是这样说的?”
交趾升龙城的皇宫里里,莫登庸愤怒地把那张纸捏做一团摔了出去,站起来怒喝。
在他面前的台阶下,跪着风尘仆仆的人。
眼下这升龙皇宫之中,其实会让汉人颇感熟悉。
文臣武将,虽然官服另有一些异处,但大体上与明朝相似。
殿内,额匾楹联,也还都是汉字。
在交趾,虽然民间说话的腔调既上承秦汉时百越的中古音,又融合了高棉等诸多的语法,但落于文字,其实识字的人用的都是汉文。
包括科举制度,也在那一段交趾布政使司时期扎下根来,后面的黎朝不仅没废除,反而还发扬光大了。乡试、会试、殿试,一如明朝。这里的科举制度,从此一直延续到将近四百年后。
当然,此时也已经出现了汉喃文字,并且一度短暂地被黎朝以前的胡朝定为官方文字。
现在,交趾的官方文字仍是汉文,但民间也有用汉喃文的。
但这汉喃文字也脱胎于汉字,却更难学、更难掌握。无论如何,汉喃文字的出现,本身就象征着这一片土地上的人已经有自己的民族意识萌芽,只是还没进入到更完善的程度。
这正如阮文泰终于下定了决心,派人先行赶到升龙汇报消息并提出建议之后带来的分歧。
“阮文泰奉陛下之命,重任在身,如今竟出卖陛下与我国!”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文臣大声道,“陛下,此贼当斩,族灭其家!”
莫登庸站在那里沉重地喘着粗气。
他自然不甘心就此降一格,成为什么大明宣尉使。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主的身份!
“可那大明皇帝的威胁,怎么办?”另一人立刻反问,“阮文泰也很清楚,这并不是那个大明礼部尚书之子本人的恐吓与意气之争。这样的要求,只可能是大明皇帝的授意!大军出征,岂是区区一个礼部尚书能调动的。”
交趾早已自成一统多年,庞大的人口之中,不乏具备洞察力和政治智慧的人。
莫登庸沉默着,他自然也能看穿。
这也是他不会把怒火倾泄到阮文泰身上的原因,那个最先主张斩杀阮文泰的人又表达意见:“正因为大明意图再吞交趾,所以才要表明决心!陛下,当年他们在交趾先胜后败、最终北逃,如今也只会这样!既然大明皇帝獠牙已显,陛下御强敌而守土有成,才是让交趾上下都认定陛下乃天命所归的不二法门!”
莫登庸心头一动,不由得看了看他。
“若败了呢?”
这反驳声让莫登庸心里很不痛快。可他的身份已经是君主,不能再仅仅因为情绪就怎么样。
事实上,他也是因为这些顾虑,才不得不希望通过请得册封来加强法统、渐渐增强力量。
“我看你是早就与明人做生意赚得太多,舍不得断了财路!”
“你血口喷人!若非早年我从明人那里换来的好东西,你们又有多少人甘愿襄助陛下?”
“够了!”莫登庸愤怒地打断了他,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确实因为他有几个部下与明人贸易,用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让一些中立派倒向了他莫登庸。可是现在,那些东西却不足以招降阮淦这些人,也不能变成他麾下将卒的作战力量。
“陛下!从明人的宣交使借观望之名退居吉婆岛,大明蚕食我交趾之心便已现。”见莫登庸喝止了主和派,主战派的人声音就大了,“如今更要陛下献上户籍名册,岂能让他们如愿?即便当年,明人也要倾力南征,最终劳而无功!依臣之见,早便该禁绝了海贸。明人用心险恶,若非海贸,岂会有人贪小利而忘大义,劝陛下甘为大明犬臣?”
不愧也是从交趾的科举体系、从学习儒家经典成长起来的人,“犬臣”二字一出,莫登庸的脸色难看无比。
可他偏偏就处于无能狂怒的状态。
在汉人王朝庞大的软硬实力面前,毗邻大明的交趾既想逃、也逃不掉。
姓阮的,姓莫的,姓黎的,姓陈的,姓郑的……交趾大姓,大多出身于汉地。和那汉地王朝,就好像远支分总与本支祖宗的关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有本支的影子。但心思和身体,都想追逐更自由的天地。
“陛下!臣就不说那些旧事了!”主和派却没放弃,一脸冷静严肃地说道,“年初大明出兵外滇,助缅人复国,且不管大明打的是什么主意,出兵助了大明的老挝、八百大甸,都是分了木邦旧地的!如今若定要指称陛下篡灭黎氏,传檄外滇诸司,大明果真需要自己兴师动众、大举来攻吗?”
这话说出来,那主战派也不由得被噎住了。
扈从军战法自然并不新鲜,若是稳定状态下的交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