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像驿站这样牵涉很广的事物要改变了,许多事情其实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尚未正式改变。
翰林院参与编订简体字的《嘉靖字典》,京城一些士绅也谈论了颇久。
唐顺之这样明年会试的热门举人、潜力股,更是早已凭借监生的便利认识了其中一个翰林学士。
再者说了,如今礼部的张子麟对他颇为赏识,唐顺之还未高中出仕,其实已经在京城小小扬名了。
那《嘉靖字典》,他其实有一册手抄稿,已经熟悉了不少字的新写法。
现在,他很想第一时间看看这一份新出的报纸。
知道了方三虎在等人签收,唐顺之便开口说道:“徐典簿去宫中内书堂进修了,每日都要到夜前五点……哦不,寅时才回来,你只怕要等很久。”
果然,这个时候门房回来了:“徐典簿不在,你明日卯时以前再送来吧。”
方三虎顿时着急,那回去了岂不是要挨训?
“我代徐典簿签了吧。只是他们送到国子监的,署了名以示收到便可,而后送到徐典簿公厅里便可。”
唐顺之开口,那门房自然认得他这个国子监里明年高中呼声很高的监生。
他想着只要有人担干系,何必得罪他?
“有唐老爷签收,自然可以。”
费了这一番周折,方三虎终于把要送到国子监的十份《明报》送了出去,对着唐顺之称谢不已后,欢喜地收好签了字的派单往下一个地方赶去了。
而在国子监的门房里,唐顺之又说道:“徐典簿还没回来,我在这里先看看。数目不少,你也没干系,可好?”
“自然,自然!您老是文曲星下凡,小的巴不得能多与您老亲近亲近,带些才气回去熏熏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门房满脸是笑,“唐老爷,小的给您沏一壶茶?”
“那可不敢当。”唐顺之只是笑着,知道他仍旧会沏来一壶茶,而且不会差。
取了一份《明报》之后,唐顺之首先就微微张了张嘴。
……这报纸上的文章,为何却是先从左往右、再从上往下读?
很显眼,毕竟明报二字最大,它所处的位置就不是右上角,而是左上角。
其他的标题也同样如此,不是竖排,而是从左至右横排。
唐顺之琢磨了一下,感觉这里面只怕也有一些深意……暂时想不通,他就先继续强扭着习惯看下去。
而后嘴巴越张越大。
国子监“订购”的这十份报纸,除了主管的官员们会看,也会允许监生们传阅、抄阅的。
唐顺之的第一反应很简单:大明真是要彻底变了。
当此之时,在西北边镇呆了四年的杨一清刚刚回到京城里,他现在被安排暂时住在了会同馆南馆里。
刘瑜亲自陪同:“按官吏待遇法,奉命外差的旅宿吏部都已经跟通译局签好了协议,制台在此处署个名便可。”
杨一清呆呆地看着他。
刘瑜也有点尴尬:“通译局只能严格执行招待标准。当然,超出部分,我亲自来安排。仰慕制台已久,今日还请制台赏光,由我做个东道。”
“……既然如此,自然是我自己掏腰包。”杨一清也尴尬地笑了笑,“离京日久,诚意伯谈什么赏光?我也有意多向刘驿总多请教京中近况。是这样称呼吧?”
“如今大家确实是这样称呼。”刘瑜伸手,“请。若说京中近况,我便先用这《明报》为纲,先与制台说一说?”
“有劳了。”
杨一清对于大方向自然是一直收到京里消息的,他毕竟还有参策身份。
但是细节嘛……他也很吃惊:“这《明报》,为何是这种体例?”
到了夜里,京城的有心人们和随后才知道消息的,全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第一份官报,不说文字已经是这样了,排版上为什么也是新的体例?
但这个问题在报纸上传递出来的信息量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往往只被亲眼看过的人作为最先讨论的话题。
过目不忘的唐顺之已经来到了他和朋友们聚饮的酒楼,一一说了自己读到的内容。
收获的,是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
一纸激起千层浪
“品衔、恩衔、功衔、爵衔?”
面对同窗的疑问,唐顺之凝重点头:“品衔自然简单,有官身便有品衔,凡正从共十八品。恩衔乃原先虚衔,然则文官自奉训大夫至光禄大夫,凡十八阶;武官则自忠显校尉至龙虎将军,凡二十阶。以后,恩衔只另有一份俸禄。只是恩衔不仅限于文武官,还有十八品乡贤,无有官身仍可得授。”
“……何谓十八品乡贤?”
“曰勤业郎、齐家郎、安乡郎、佐县郎、参府郎、郡望郎,各上中下三品。这乡贤首先便是官府造册,路引尽予其便。自下品佐县郎而始,有一份恩俸,有赐服,可列席县、府、省三级乡贤院,推举正陪二人参预每三年一次之县务、府务、省务会议,更可寄信至御前。省级乡贤院中之郡望郎更可联名,以省乡贤院之名上奏疏,建言、举告、弹劾皆无不可。”
听完这些,顿时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不只是白衣御史,更有奸商御史、黔首御史了!”
唐顺之有点古怪地看了看他们,随即心中了然:这些监生同窗和在京举子们自然已经将自己对号入座为将来的官了,这十八品乡贤不是他们争取的目标,反而将来地方官员大有受这三级乡贤院监督的压力。
又有人摇头晃脑:“谁为乡贤,地方自然大有举荐余地。此举一出,无非地方官吏与大户更可光明正大勾结。”
“诸位莫忘了功衔、爵衔。”唐顺之提醒道,“文武官员及佐县郎以上乡贤,此后均可因功得功衔。而新制之后,荫子、致仕后恩俸、追谥,只与功衔有关。勾结自然免不了,然则一旦事发除衔,那便是累及子孙的大事。而这上九品乡贤,若官身无望,岂能不一心谋个功衔,能荫子、能蒙礼部定谥、能累功得授个乡爵县爵?”
六等爵位也能开始上下流动,监生们很快就感觉这个大开封赏之门的举措还不知会引起大明怎样的变化。
那些一时难以聊出个所以然,话题又回到了简字、书册新版式以及明年的会试上。
“总不会来年会试便以这简字、以这新体例答卷吧?简字也就罢了,若大明上下皆能如此,将来一页书能少写数笔也是好事。然则我实在想不明白,这自左而右、自上而下之新体例,到底有什么原因要不得已而改之。”
如今所有的书册都是先自上而下,然后自右而左来书写、刊印的。
这个标准一改,是看旧书、写新体会带来的错乱,很难让人适应。
正如这个监生所说,他们都不明白有什么必要如此。
唐顺之想了想之后,忽然伸手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行字。
“……应德,这是什么?”
唐顺之看向同窗们:“皇明大学院算学院的学生教不才的,这是九,这是七,这是四,这是一,这是三,这是八。这两个符号,一个叫加号,一个叫等号。这个算式,现在知道了吗?”
“……九七与四一之和为百又三八?”儒生也不是不懂数学,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相较于算筹,是否大为简略?”唐顺之看着桌子上渐渐在干的算式,目光幽深了一些,“私以为,这新算式、新算学便是其因之一。新法之中,账法颇重,采买法、商法、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