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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节

 

漕运之事看上去很简单,但牵涉到的是最诡秘莫测的人心和利益。

相比起来,确实是只用面对天地之力的这黄淮水患简单一点——前提是找到了可行的方法。

“……伯安于格物之道精研最深,若他在此,或能有高论。”

崔元听蒋冕这么说,摇了摇头说道:“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此事,终须博采众长、问计四方。皇明大学院中,诸多供奉本就延请自民间。蒋阁台,广布悬赏吧。重赏之下,或得良策,何况陛下有心根治黄淮水患,此乃千秋功业、无上善政。”

蒋冕点了点头:“那就先在这淮安布告天下,另外发揭帖至四方。”

朱厚熜南下视灾,视的既包括旱灾,也有黄淮水灾。

现在他去的地方虽然原来属于淮安,但现在已经被划归凤阳府管辖,而凤阳知府则随驾去了。

挨着洪泽湖和坏水,凤阳府的灾情却颇为严重。

朱厚熜不由得想起后来流传颇广的那《凤阳花鼓》:道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这是明末才开始流传的,而此时,凤阳府所享受的待遇却是不同的。

作为龙兴之地,凤阳府百姓的赋役是永久免除的。

不仅如此,当初还大兴土木打造中都、迁徙江南富户填充饱经战火的凤阳府人口。

但现在,凤阳没作为中都,级别仍旧只是一府。

虽然可免赋役,但为什么仍旧灾患频频呢?

朱厚熜的御驾行进于捍淮堰上。

“已经叫高家堰了?”他问了一句。

陪在一旁的凤阳知府立刻回答道:“昔年平江伯陈瑄奉太宗之命理漕治河,开清江浦二十里河渠,导洪泽湖水入淮,建四闸,加固捍淮堰,民间已多称高家堰,规模远胜昔年捍淮堰了。”

陈瑄是大明这条运河的实际开创者,理漕治河三十年。

先是主管海运,朱棣决定放弃海运重视漕运之后,他又负责漕粮运京。

现在朱厚熜却说道:“如今淮扬,远逊于唐宋时之繁华,是吧?”

“陛下所言甚是。淮扬之繁华,确实以唐为最,宋时次之。只是黄河夺淮入海后,淮扬一则离海越来越远,二来则因黄淮水患,竟让山东临清后来居上。为保漕运,不仅淮扬,凤阳府百姓实则得运河之便远不及受黄淮水患之害。”

朱厚熜安慰了他一句:“你放心,只要赈灾得力便是功。黄淮一带的难处,朕清楚。”

在他身后,淮安城内已经广贴告示。

陛下有心根治黄淮水患,问计天下。

这个消息传出去,许多士绅的第一反应是愕然。

平叛、赈灾、治水,哪一样不是要花大钱的?

陛下要行新法,不就是为了富国攒钱吗?哪里这么多钱花?

而后他们纷纷想起今天刚陛见过就被以谋逆之名治罪的四府知府,而后就惊惧异常:难道新法富国是假,抄家富国是真?

黄淮水患难办,办不了

“天下可先畏朕之威,再怀朕之德。”

听到崔元转述的这句话,蒋冕等人都沉默不语。

崔元又说道:“你我皆知陛下大志,士绅之议论、心中所想,无非利字蒙了心眼。新法之难,难的不是那盘根错节的利益,难的是决心。陛下决心之坚,实乃古往今来欲行新法之最。陛下年方二十,只要福寿绵长,新法也不致于仓促政息。谋逆大罪,是立威;根治水患,是功德。”

勋戚之中真正的翘楚如今担负起了责任,十分凝重地说道:“臧总漕、马总兵,漕运固然国之重事,然我大明漕运兴已百年,其中弊病非你们之责,你们却也知之甚详。水患、漕运搅在一起,漕运弊病不除,水患难以等闲治理,你们不可再避谈此事了!”

在蒋冕、杨潭、李鐩、杨廷仪等人的目光中,藏凤和马澄默默不语。

两人都很清楚,崔元这是提醒他们该表态、该站队了。

是主动投身变革,还是成为被变革的对象。

总之皇帝都已经说过先立威、再施德的话了。

藏凤和马澄对视一眼之后,才开口说道:“我等非不愿,只是胸中无策。不谈水患,漕运之事便是千头万绪。漕船营造、河道疏浚、粮赋征收、押运转送、脚夫力役、风灾水患……恕我直言,不只我大明,李唐、赵宋、蒙元,多少人想解决这难题,数百年来何曾缺了才智卓绝之人,无法。”

物资的运输,在这个技术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就是如此。

粮食这种战略物资的运输,也向来是不计代价。

现在讨论怎么治理黄淮水患,势必影响到漕运。

藏凤说的话,其他人一时没法辩驳。

漕运制度的改变,牵涉到的真不是多少漕船、多少漕兵的调度安排,还包括南面数省所收粮赋运往何处、各地徭役如何重新安排、新的路线怎么防备匪徒劫掠的问题,并且也需要打破旧有利益圈子、重新构建新的利益圈子。

但要命的是,漕运需要绝对的稳定。北方所需的粮食,少不了。

李鐩终于开了口:“海运补之。黄淮水患于漕运,主要是淮扬一段。遮洋总旧只负责转运辽东,若能从海上转运百万石以上南直隶之粮至天津府,则漕运之余地大增。”

他说完之后提醒蒋冕、崔元:“陛下颇为推崇《大学衍义补》,丘公也是力主尝试恢复海运的。再想想御书房中百世不移之国策,这道难题,海运必为题眼之一!”

现在的情况是:皇帝丢了一道题给他们,然后去祭祖了。

等他回来,就是众人要答题的时候。

怎么根治黄淮水患,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还是怎么保漕运。

陆路转运是不要想的。规模太大了,成本远比水运要高。

水运之中,漕运和海运的取舍,归根结底一是技术问题,二是执行问题。

运河之上都经常有莫名其妙的翻船、被劫事故,海上呢?说直白一点,如何保证不是内外勾结之下“沉船”了、“被劫”了?

杨潭却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效仿皇明记、以采买之法使之融于新法,也是题眼之一。”

蒋冕也补充:“新法要士绅守规矩,但将来终须让天下人都享新法之利。以商法税法为钥,使商人得享漕运之利,只怕也是题眼之一。”

都是之前在朱厚熜身边呆得很多的人,现在渐渐都琢磨到了这里面的用意。

“广东有市舶司,山东有临清钞关。以陛下之雄图大略,这运河断不能只成沿河诸省百姓之苦,而不能滋养沿河诸省。新法要动徭役,这转运之制必定只能倚仗商人。”蒋冕看向了藏凤,“臧总漕、马总兵,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随后,众人就开始有些热烈地谈论着漕运将来可能的方向。毕竟这是对牵动着庞大利益的漕运系统制定新的规则,对于他们来说,也蕴藏着许多机会。

崔元却把他们拉了回来:“若漕运有解决方法,那就要去想黄淮水患怎么办了。”

屋内沉默片刻,李鐩在众人目光中颇为头大。

“这个难题,历来无非蓄清、刷黄、济漕六字。”李鐩还是得开口,谁让他当过工部尚书。

运河需要水,而且需要尽可能平稳的水。

但黄淮在淮安这里交汇,水太多了。

黄河泥沙会淤积,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现在解决的办法,无非堵住了淮河水,免得它与黄河之水汇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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