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
怕礼要节俭是孔子本人说过的话。
杨廷和凝眉深思片刻就说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青史必会如实留下今时今日之事。茂恭,我要谢你。新法与广东卓有成效,犬子书信中,已有广东百姓感念陛下爱民,体谅我等苦心。此茂恭之功,请受我一拜。”
“阁老谬赞了,此皆陛下宽仁爱民英姿决断、阁老们筹谋赞画之功,孚敬不敢受。”
张孚敬回着礼。
参策是整个大明最核心的人物们,而参策中的阁臣也个个都资历颇深、门生故旧遍天下。
张孚敬得到了杨廷和的肯定与敬重,随后就慨然说道:“夫子尊王号,可并不曾显得我儒门更显要。有唐七迎佛骨,徽钦自称道君,宋孝宗更言以佛修心,以道养身,以儒治世,释道二家声威日隆。程朱陆等先贤引释道二家巧思,各有理学心学传承,如今虽尊夫子为王,但天下百姓谁不是儒释道三家教诲皆遵行一二?”
杨廷和等人继续听着他的见解。
这一点直指追尊孔子王号其实并没有让读书人的地位变得更高,让儒家礼法的教化行走得更远。
在民间,老百姓确实是都信一点。道士怎么说,和尚怎么说,儒家礼法怎么规定,他们为求心安或者为了避免太个性,大多都会去遵行。
那张孚敬现在准备说什么?
只见他侃侃而谈:“孚敬于广东,体悟最深者便是百姓之艰。若能让百姓因此饥有粮、寒有衣、居有屋、不畏灾祸,那么教化何难?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士绅假尊孔而谋私利,言教化而忘百姓,南辕北辙矣。”
“孚敬于陛下学问最为叹服者乃是明物之理而资以人力。听闻山西、陕西试种洋薯,如今诸省清整水利,皆是明物之理而资以人力,使有数之田收更多粮食。君臣一心行的是煌煌大道,使百姓衣食足、仓廪实,这才是真正尊儒。天下有不明此理者,皆不明儒门经义、心无百姓苍生之辈,可称盗儒、匪儒。”
“假儒门之梯谋一己之荣,劫天下资财忘先贤教诲,与盗匪何异?重定祀孔之典,正本清源尔!数典而忘祖,其可乎?陛下尊夫子为先师,悟实践学而治国平天下,可谓衣钵未绝、推陈出新!自嘉靖三年起,尊孔之正道,便是研习新学、厉行新法、忠君用事、治国安民。有功于国、有功于民者,方可称尊师重道!”
众人目瞪口呆。
张孚敬的意思是,把皇帝说成孔子真正的衣钵传人?
是不是能“合法”拥有儒籍,以后要看是不是忠君、有功?
如果天下都研习新学问,天下读书人都是皇帝的弟子。在儒门礼法之内,敢不敢不尊师重道?
张孚敬必须要对他们说这些话。
王守仁的观点已经来了,王守仁必定也会有一番高见。
杨廷和他们不见得没有思考,只不过他们所处的位置,他们过去思维所受的束缚,容不得他们乱说。
但张孚敬没有顾忌,他当官才三年呢。
他也有着在广东一往无前的气势。
至于为什么是在这里说而不是在辩驳的时候说,因为这里的人才是根本。
因为新学问是皇帝提出来的,新法实则是皇帝决意要主持的。
所以,如今无非只是一些守旧不甘之人垂死挣扎罢了。
将来,是新学问与新法的天下。面前有五人,他们谁也不能抹灭掉这些观点出自他张孚敬。
朱厚熜还不知道张孚敬刚刚发表了这样的见解,张孚敬也不知道,此时的御书房内朱厚熜看着那《实践学与辩证法之考》第一卷 目瞪口呆。
只能说,嘉靖朝真的是猛人云集。
用词虽然不一样,但是王守仁的领悟,切中根本了。
他本身就讲究知后便行,从行中致良知。他的观点里,本身就有实践决定认识的意思。
只不过,他过于强调每个个体认知的不同,因此过度拔高了“知”的作用,变得有些主观唯心。
但在朱厚熜提出物之理,把知解释为格物致知是知物理之后,王守仁说这样不对。
知,应该是既有物理之知,也有人理之知。
实践,从来是既离不开万物之理,也离不开人伦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