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日讲,可谓“帝师”了。
杨廷和因为应激反应,哪怕见到了皇帝在经筵上的表现也没急着第一时间建议把日讲也搞起来。随后追谥于谦一事石破惊天,他这几天也忙着想用这件事的象征意义达到一些目的。
结果被梁储抢了先。
他这是提携一同奉迎新君的崔元姻亲,还是严嵩?
想起几日前严嵩到文渊阁拜会梁储,杨廷和眼睛微眯,不动声色。
朱厚熜的目光落到了严嵩身上,嘴角露出笑容。
严嵩老师啊,那他身上确实有很多值得学的东西。
旁边的刘龙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又有些小不带劲:日讲起居注官是两个人啊!陛下你不能也看我一眼?
可等到朱厚熜又看向他时,刘龙又不禁脚趾一紧,抠起官靴来。
“日讲……”朱厚熜的目光看向四位内阁大学士,“也好,御极之初诸多事务繁忙,朕也需要熟悉内宫诸衙,倒是没有先把日讲办起来。梁阁老所言极是,关于这策题,朕有些疑虑之处时身边也该有人能问问。那日讲就从明日开始吧,严卿、刘卿,今日要辛苦你们先做些准备了。”
严嵩和刘龙这才离了座行礼:“臣遵旨!”
机会,就这么来了!
杨廷和百感交集。重设日讲起居注官虽然是他提出的,但皇帝早就有这意思,算不得他杨廷和的成果。
而经筵之后,日讲重开却又是梁储的“恳请”。
内阁之中,现在有皇帝撑腰的是梁储啊。今日之后,形势更加明显。
朱厚熜这又看着袁宗皋:“大宗伯辛苦了,旬日间就把朕交待的四件事都办妥了,连大学士们也没有异议。”
蒋冕和毛纪顿时起了些鸡皮疙瘩。
你刚被烤没几天,之前还那么能搞事,我们还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碰你“杀无赦”那句话吗?
另外,你恐怕从安陆接旨之后就在算计这件事了,真的是旬日间就办妥的吗?
袁宗皋恭敬地行礼:“此乃臣分内职责。”
“以大宗伯之功,待尊谥仪及殿试之后,当领大学士入阁了。”
蒋冕和毛纪心里酸溜溜的:陛下,这升迁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眼下的内阁,杨廷和的地位仍然受到皇帝尊重,梁储也开始不完全做老好人了,又来了一个潜邸旧臣、帝师。
要不是夏言奏请杨一清去总制三边,蒋冕、毛纪就要面对更多猛人了。
当然,还有一个资深阁老费宏……
蒋冕、毛纪顿时地位减一,再减一。
袁宗皋赶紧谦虚推辞。
朱厚熜先没有继续劝,这不是还有为朱厚照上尊谥的仪式和殿试两件事吗?
杨廷和被朱厚熜一句“狂言配美酒、由得他们去”噎了回去,再继续劝皇帝早定于谦谥号,会不会被认为是“借着这些议论生事”?
这位君上扣帽子的本领,杨廷和是领教过了的。
他上前一步:“既然礼部也在,不妨再宣石掌院,议一议殿试读卷官之选。”
算不上又要扳回什么场子,但这位新君对朝堂新血也必然是极为重视的。杨廷和很想在随后的商议里,看看能不能引导策题的方向。
至少真的不要再继续纠缠礼法了。
追谥于谦之事一起,陛下究竟要拿礼法做文章做到几时?
石珤随后而至。
严嵩仍旧履行着记录职责,但心情已然完全不同。
要开日讲了,他这个将为皇帝上课的翰林院资深学士,自然可以名列读卷官。
青云,已在脚下!
表面师生
离殿试还有十天,全部读卷官的人选倒也不用此刻就确定。
这次是提议读卷官的人选。
朱厚熜听毛纪推举杨廷和的弟弟、担任兵部右侍郎的杨廷仪,不动声色。
六部尚书中,除了袁宗皋之外只有刑部尚书张子麟被提名。
除此之外,杨廷和与毛纪所推选的都是某左侍郎、右侍郎或者翰林院中某些有侍读、侍讲学士头衔的人。
当然了,杨廷和也特别推选了严嵩与刘龙。
依旧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王琼这些当日被弹劾过的尚书没资格担任读卷官?
梁储随后就毫不犹豫地提议了王琼、张璧、解昌杰,内阁会议就因此吵了起来。
首倡追谥于谦后,梁储的底气就这么足了不少。
面对这次内阁内部借读卷官人选争夺话语权的争议,蒋冕一直没有开口。
严嵩看在了眼里:虽然还是这些人,但就因为有了个不同的天子,内阁的格局已和之前截然不同。
“卿等推选的这些人,朕都先记住了,随后斟酌确定人选。”
至于策题,朱厚熜也让杨廷和失望了。
没透露什么风声。一句不急就揭过了此事,一句回头如有疑问会向日讲官请教更是令严嵩狂喜、杨廷和忧心。
天子出席的第一次内阁会议开始变得像走过场一般,杨廷和本来寄予厚望,希望商量一些实际的大事。
赶紧把给于谦的追谥定下来只是开胃菜而已,后面重设三大营的方略呢?关于宦权的事呢?岁入翻倍的方法呢?
皇帝学会了拖字诀,他似乎在等五军都督府那边拿出他们的方略,也可能是在等杨一清、费宏等一些人入京。
回到府中的杨廷和很忧愁。
说好的君臣一心革弊图新呢?
那谢笺里写得那么紧迫,结果登位了反而一句一个“兹事体大”,“不能颠勺”这样一时持重一时跳脱的话。
别的辅国重臣,新朝之初何等受器重?
杨廷和收获的只有表面尊重,甚至刚开始时还被踩脸过。
他快抑郁了。
“父亲,严惟中来访。”
杨慎拿了一份拜帖走入杨廷和会见朋友的花厅。
杨廷和精神一凝,拿到手中就说道:“快请!”
看儿子要吩咐管家去迎接,杨廷和顿时皱眉说道:“你与惟中同在翰林院,当由你亲去迎接!”
杨慎讪讪地认了过,提起袍裾往外走去。
杨廷和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到了花厅门口。
那天严嵩拜会梁储,真的只是为了起居注上关于皇帝首次单独召见阁臣的记录?
想起初三朝会上严嵩在梁储、袁宗皋之后第一个站出来的情形,杨廷和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精力确实有些不济,有些事不能如之前一般思索得深入、周全。
没办法,这个皇帝的招术……它都很怪!
凝眉思索间,只见儿子和严嵩谈笑着走了过来,杨廷和顿时露出和蔼地笑容,迎出屋檐下:“惟中,不枉你潜心学问多年,声名远扬啊。”
“全拜师相所赐。”严嵩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句师相,一句所赐,杨廷和心里熨帖了不少。
当然这个赐字是细思极恐的,杨廷和若事后再多花点脑子琢磨可能会更抑郁,却又不能确定什么,不能去猜疑严嵩什么。
严嵩就像对梁储说话时一样,没什么言语上的把柄被拿捏住。
杨慎则根本没多想,只是有点羡慕地看着严嵩。
刚才不去亲迎,也是因为有些害臊。他自认才学不输任何人,如果没有继统继嗣的大礼之争,也许这日讲起居注官就会是他杨慎。
眼下严嵩真可谓是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