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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玩弓马刀剑,陆炳很积极。但吃完早膳之后的学习,对他来说就仿佛是酷刑。

这很正常,十二岁的孩子而已。

吃完早膳后,王府纪善所的纪善到了朱厚熜的书房。

纪善所是王府长史司下辖的部门,职责只要是规谏礼法、教王为善。

周诏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现在由七十七岁的他担任王府纪善,这是个正八品的文官。

“世子,今天继续讲《会典》?”

“周师。”朱厚熜认真行着礼,“我已经预读过今天要讲的仪礼诸卷,有疑问之处,还请周师教我。”

好学的王世子,是非常受周诏这样的老学究喜欢的——尽管他只是举人出身。

只不过,世子去年前年还用心习字、学习经典,今年开始却一直在认真学习这部大明典章制度,让周诏有些隐忧。

朱厚熜学得很认真。

穿越过来,原身的性格、思维习惯这些玄之又玄的玩意被自己覆盖了,但灵活的脑筋、原本的记忆还在。

朱厚熜在觉得遣词用字这些表达方面够用之后,就不再用心去学那些儒家经典。

而这个《会典》却不得不好好学学。

这本书的雏形是朱元璋安排修订的《诸司职掌》,后来朱厚熜的伯父、正德皇帝的父亲孝宗朱佑樘在位期间进行了系统纂修,定名为《大明会典》。到正德年间,又再次重校,因此现在也叫《正德会典》。

书里系统详细地规定了大明的诸多行政法规和典章制度,朱厚熜能不好好研究清楚?

陆炳一脸便秘般听周老爷子讲这些,只觉得昏昏欲睡。

典章制度和四书五经,一时分不出来哪个更加枯燥。

周诏回答完了朱厚熜的疑问,看了看无精打采的陆炳就对他们说道:“老夫有些话,想问问世子,你们先去外面候着。”

人一旦年纪够高,那就连皇帝也得尊重一二。

周诏在王府中虽然只是个正八品官儿,但他领的可是与王府最大的官长史同样的俸禄,这是兴献王对他的奖励与看重。

陆炳正巴不得放一下风,忙不迭地与黄锦一起去院中玩了。

周诏郑重地关好了门,来到朱厚熜面前严肃地行礼:“殿下,臣为殿下讲读会典已有多日。既有规谏之职,臣心中有忧虑,今日不得不问了。”

之前是朱厚熜向他行学生之礼,现在周诏是对他行属官之礼了。

劝谏的架势。

朱厚熜心头一凛:“纪善但请直言!”

“殿下先前有言,释服后便会袭封王爵,若因不熟知典章规制,恐诸事有失仪之举,臣心中甚喜殿下稳重之虑。”周诏两眼中都是洞悉世情一般的光,“然殿下于诸司职掌更用心,于寻常宗藩禄事及王府仪制便轻忽。今日虽问及亲王袭封仪,然于皇太子诸仪制乃至于登极之仪亦颇为关切。虽名曰好奇,臣斗胆问世子:可有人蛊惑世子北望?”

天命真的来了

朱厚熜有点头大。

不是他说这一番话朱厚熜听不懂,而是仍然不能习惯这些文人无比正式时的说话风格。

简单点,用词简单点。

关心皇太子礼仪和登基礼仪,那是因为老秦曾经说过,大礼议的开端就是与嘉靖继位的身份及登基礼仪安排有关。

朱厚熜现在记不得细节了,只能先多做些准备。

“……周师,没有人蛊惑我。”朱厚熜想了想就迎上他的目光,“陛下虽然病重,但宁王的例子不远,我都记着呢。只是多学点东西,不算有多严重吧?除了祭祀,我连府门都没出,更没与任何朝臣有往来,周师过虑了。”

周诏凝重地看着他。

这样回答,就是说心里确实在想这些。

良久之后,周诏再行一礼,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父亲做乐会知县,因为平了海寇,最后却莫名身死。我成化十六年中了举,虽然只做了三年的县学教谕,却也已经看透了一县之地的官场有多险恶。世子,陛下虽然病重而无子,但世子是臣看着从出生长到如今这般大的,臣私心里更愿意看到世子袭封之后,平平安安地做个王爷。”

这回周诏说话简单了很多,朱厚熜也听到了心里。

人老成精,周诏怎么会看不透?

大明的王爷很幸福。如果没什么野心的话,除了不能离开封地乱跑,实在是天下间一等一逍遥的角色。

朱厚熜也想过不去当那个皇帝,走入权力相争最狂乱的风暴中央。

但他早就想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轮不到他选择。

老秦曾经说过,人家就是看嘉靖年纪合适又最势单力薄好控制,这才选了他。

至于什么辈分、顺序、血脉……如果有心,那不就是生一场病的事?

当然了,这些是老秦的暴论。

朱厚熜想了想就回答道:“王府耳目众多,我哪里不知?学生答应周师,若无天命,绝不妄想,也不妄动。请教《会典》只是为袭封王爵做准备,周师说是吧?”

周诏这才点了点头,放心了不少。

随后看着案子上的《会典》,心里又有些不安定。

一直到完成了今天的教学之后,周诏回到纪善所反复思量了许久,这才铺开了纸写起信:

【仲德吾友:一别六年,君按察江西事务繁重……】

他写信的对象是王府前任长史袁宗皋,六年前被兴献王上奏称赞,成为了少有的从王府属官中又升迁的官员,如今是正三品的江西按察使。

绝大多数的王府属官,一辈子都得不到升迁,也不会再去别处任职。

这是兴献王对袁宗皋的恩情,不想看到进士出身的袁宗皋在王府蹉跎一生。

现在的形势确实微妙,周诏虽然没有进士出身,但有一辈子的经验。

在周诏看来,世子还真有得天命的机会——假如天子这场病好不了、没留下子嗣就驾崩了。

只是到了那时,自己定然无法发挥多大作用,但已经在地方任实职的按察使不同。

周诏严肃地劝了朱厚熜一番之后,私底下还是尽着自己的一份力,为朱厚熜多做一些准备。

既然同样是未雨绸缪,那他也可以借着旧日王府同僚的情谊,暗示袁宗皋一番……

……

此时此刻,京城里满城缟素。

正德皇帝驾崩后的第三日,在江彬被下狱后,正德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公告天下,遗诏也正式颁布。

以一天代替一月,二十七日内为天子服丧。

而各藩王按遗诏要求,不得离开封地;各处镇守总兵和都司、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要固守疆境,不得擅离职守。

在京朝臣均已入宫祭祀过后,正德皇帝于次日大殓,棺材板上钉了钉。

如果他还能睁眼,就会发现来祭拜自己的人少了许多。

几日之中,威武团联营被解散,豹房中的番僧、匠役、教坊司人都遣散了,多处皇店被革除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之中,和江彬一起被抓进来的,还有他的四个儿子,以及和他过从甚密的神周、李琮。

当天在宫中,神周和李琮被捆到他面前时也只能骂一句:“你要是早听我的,岂会被人擒住?”

现在江彬已经痛得麻木了,只躺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看着房顶。

可笑,他怎么会谋反呢?

一身荣辱都系于正德皇帝一身,他江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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