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认识只不过和他结过婚罢了”
樊剑长得高高壮壮,行为却十分木讷,没有其他年轻小伙那股精神头。其他在洗浴城上班的员工都知道他被老板儿子救过一命,刚带回来的时候看着脑子就不太灵光。
男人相貌结实唬人,一身刚强腱子肉,晒得恰到好处的刚猛颜色,光裸上身可以瞥见那锻炼得当的倒三角、鲨鱼肌,沉默的时候光是站在一旁就充斥骇人的压迫力。等跟他熟悉了之后,才品得出来此人心无城府,单纯无争。抛开刚开始的内向阴郁,养好伤之后樊剑不再总一副苦哈哈的苦瓜脸,也不经常对着空气和房顶发呆了,整个人都更阳光向上了一点。
春花洗浴城的他更为经常的挂着憨憨傻傻的笑颜,无论什么人,只要大声招呼一声“老樊!”,他便扭拐着歪歪楞楞的身子,哼哧哼哧地拖着不便的腿脚跑来帮忙。
以至于这种从不吝啬的“大方”给其他人造成一种樊剑可以任人拿捏的错觉。渐渐的,有些本就冲着洗浴城特殊服务的好色饿狼类型的客人,明里暗里对他那一对娇软肥大的蜜乳上下其手,樊剑也苦笑着一并忍下,不偷奸耍滑的任由暗搓搓捉弄他的男人们耍玩了去。
前面曾说到,樊剑有很严重的耳背和坡脚。据不负责任的野道传闻讲,他几年前欠钱惹事被硬茬仇家打坏了耳朵,还被恶劣故意搞坏了腿,所以才落得个如今这般下场。
但樊剑本人对身体缺陷的来源讳莫如深。
每每听得别人背后议论,他总免不得粗喘着,脸红脖子粗地憋忍着眼泪,支支吾吾个不清不楚。老樊像是拼尽全力急于维护可怜的一丁点尊严,但嘴巴笨拙找不到缘由。
也许根本没人在乎他人苦难的缘由吧。作为不上台面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被津津乐道的残疾人,即使费尽口水又能换来多少尊重呢?更别提他那对有违于其他男人的蜜桃似丰软翘臀,还有那开个黄腔都能惹他飞霞满脸的娇柔性子,更是让人唏嘘侧目,啧啧称奇。
不知为何,丁奇总是放心不下性子怯弱的男人。
明明比自己还要大好几岁,但为人处世丝毫不动圆滑变通,习惯后退一步不与人争,所以总是被欺负了去。可能的雄性对弱小的保护欲作祟吧,丁奇恨不得带着樊剑去上课,有空的时候也总往以前看不起的洗浴城跑,甚至把跟学弟学妹的聚餐、剧本杀推掉,跑回来跟樊剑一起看那些插播超长广告的无聊肥皂剧,或者更为无趣的财经新闻。
“今日,珠港市新湾大桥项目正式启动,海里集团董事长之子闫常青出席剪彩……”
电视剧屏幕出现一排大腹便便,身穿严整考究西装的男人,其中正中央那位艳美青年冷若冰霜,如画眉眼简直不可方物,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般神仙人物被老油条、地中海们众星捧月地围聚着。丁奇叽咕了一句“又是富二代”,支着脑袋缓缓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推了推樊剑的胳膊:“樊哥,换个台。”
樊剑僵直着没动。
丁奇少见的指使不动他,略为惊奇地朝他看去。只见憨傻男人的目光呆滞,眼角氤氲深红,肉厚性感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极其难过隐忍着。
“樊哥?”
可惜精致青年的剪影只在财经频道的版面惊鸿一闪,然后画面切换到短发干练的主持人。樊剑紧张高耸的肩膀倏忽坍塌下来,唯独眼角那抹委屈的嫣红煞有其事的存在,证明丁奇刚刚看到的特殊反应并不是他个人臆想。
莫名焦躁。
“樊哥,你跟那个什么…青的,你们认识?”
“你说什么?”樊剑好像没听清,转头用听力稍微好一点的耳朵凑近丁奇,于是丁奇把问题重复一遍。
“不,”樊剑摇摇头,“不算认识。”
丁奇望着樊剑阴鹜的侧脸若有所思;之前他也猜测过樊剑的仇家是什么人,结合雨夜豪车还有刚刚樊剑对电视上富二代的反应来看,当初打伤樊剑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有钱有颜还拽拽的小白脸。他忍不住暗戳戳琢磨:果真是欠债?欠债还钱就好了;老樊忒老实,总不至于睡了小白脸的老婆吧;难道是窃取商业机密什么的?那也不至于把人打的那么惨……
不得不说,丁奇聪明一世,可猜了这么多,也没一项猜到点子上。
樊剑弯了弯眼角,阳光照在他一半的脸上,可以清晰到看清刚毅脸孔上幼稚的绒毛。男人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不急不缓的朝丁奇说道:“不算认识,只不过和他结过婚罢了。”
这一“劲爆”消息甫一出口,丁奇诧异的微微瞪大双眼,一对性感上挑的如丝媚眼都被淡化圆润了。丁奇不是顶顶俊俏的样貌,但足以令人过目不忘;消瘦如刀刻的下颌线与雕塑般线条的脖颈让他显得格外攻击性;灵动肆意的眼神和高耸入云的鼻梁加重了侵占型外表给人的深刻印象。丁奇那如烈阳峻火的朝气熊熊燃放,即便是隔着些距离,也能一不小心就将旁人烫伤。
樊剑望着青年的眼神有些痴灼了……丁奇就像当年的闫常青,漂亮、骄傲,为了认定的人会选择疯狂地孤注一掷。
不过,等樊剑再细细端倪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俩是不一样的。
两人胸腔肺腑燃烧的骨血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他们一个滚烫如炎,一个寒彻如冰;正如丁奇上挑的眼角含着古灵精怪的无邪,闫常青虽然有一双灼灼盛开、暖融含春的桃花眼,但似乎黑沉得无法照映出别的东西出来。既照不出当初与他热恋的樊剑,也映不出笑到最后的现任赢家季雪然。
电石火光的几秒钟樊剑反思了很多,还是觉得眼前这个青年要比闫常青更值得信赖。毕竟当初,樊剑就忽略了一个男人的劣等特质——少有长性。
“你结过婚?”
问题在小年轻舌根滚了几圈,还是像滑滑梯似的溜出了唇角。
“嗯,离了。”樊剑按了按遥控器按钮,听话地换去了丁奇喜欢看的体育栏目,正在播放的是青年曲棍球比赛。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僵持不下,小小的球体在奔跑运动员手中的一根根曲棍滚跑逃散。
“这不是冰球么?”
“不是,冰球要在冰面上玩,脚还得绑冰刀……等等,”丁奇扯着樊剑的肩膀大声嚷嚷,“你别转移话题!”
小保安在对面的保安室里睡午觉,被丁奇这大嗓门吓了一跳,瓮声瓮气地抗议。丁奇没搭理小保安,他不依不饶的掰正樊剑的身体,眼睛对着樊剑眼睛鼻子贴着樊剑鼻子地厉声质问:“你跟他结婚?为什么啊?这个人渣把你扔下车……”
而樊剑任由他大喊大叫,抱以无奈一笑,澄澈的眼睛荡漾着年长者对年轻人的宠溺。
“不是他。”
樊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丁奇的话,再次重复道:“那天他没在车上。”
丁奇一时语塞。
曲棍球比赛场地爆发热烈的欢呼声,球员们拥抱、高举双手庆祝,欢乐声音充斥整间狭小的收发室。电视机跳着脚,臃肿的钢铁肚皮跟随球队狂欢,共奏和谐欢快的谱曲……唯独两个观众无法和他们共情。
丁奇没有丝毫被人隐瞒或欺骗的愤懑。相反,在他与樊剑“剑拔弩张”的姿势下、在樊剑清晰透亮的瞳孔里,他看到了自己源源汇集起的、难以乏抑的恐慌。
是的,恐慌……
他们的鼻尖相撞,无可回避的交换呼吸,自觉分享给对方的自己隐秘的一角。丁奇知道,这个男人极度腼腆爱害羞、奶子和屁股都很大、喜欢吃鲜虾鱼板面、无聊就盯着天花板发呆……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冷雨夜被人抛弃在水坑里的男人,那个受伤都不会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