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只手确实停下了。少年慢慢凑近她的背后,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为什么?”
他想要她,他不信她不知道。女孩从初潮开始成为女人,她们的四肢会变得柔韧又修长,腹部会愈发绵软而滚烫,乳尖会像羊角一样翘起,阴道也会开始变深,变得容易起伏和收缩,就像五条悟梦见过的那些一样。他承认自己有下流的那一面,很多时候他下流得连自己都觉得愧疚,再过几年他甚至会变得比现在更下流,他的欲望会变长,他的獠牙会更锐,他的眼神会愈发炽烫,他的阴茎会在所有渴求她的时候勃起,像他的第二副大脑,并且只在她体内成为血肉之躯的一部分。
“我很喜欢悟君。”她轻柔地说,捏住他的手掌,把他慢慢地推开来,“悟君喜欢我,我也很高兴。”
“只是,一旦对我用了这样的方式,我就再也无法把你当作爱人了。”
就像所有的梦一样,到了某个程度上,梦就会惊醒。
五条悟有些错愕地止住手,那个词如同溅出来的火星一般烫伤了他。
少女叹了口气。她撑住身体坐起来,在床上抱住膝盖,下巴埋在被子和手臂之间。她侧过脸来看五条悟,眼角竟然带着一些笑意。
“悟君。”
她的眼睛是那么晶亮,没有人能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而不去回应些什么。少年仰躺在她的枕头上,轻声应道:“我在。”
他故意没去看她,某种粘稠的、阴暗的、又激烈而柔和的复杂触感包裹着他的心脏。某些时刻里他的理智在怜惜她和占有她之间摇摇欲坠,而他的脑组织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沉浸在某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这兴奋牵引着他侵入这间小小的卧房,占领她床铺和身后的位置。她亲手点燃了这一切,现在又亲自浇熄了它。大约是被拒绝后的表情太懊恼了,他摊开四肢,在床上大咧咧地打哈欠,喉咙里发出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呼噜声。
“干嘛呀,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现在说这句话的人轮到五条悟了。他翻过身,后脑勺的白发看起来毛绒绒的。
“只是……说那些话也太吓人了。”他嘟囔。
“吓人?”
“‘不再把我当作爱人’什么的……”少年呢喃般地说,“太可怕了吧,我再也不要听你说这种话了,总觉得心好像会碎掉。”
“扑哧——”
“哪里好笑了啊!”
五条悟愤怒地起身,看见少女忍俊不禁的样子,两眼瞪得都快冒出蓝火了:“随随便便地讲了好像要跟我一辈子绝交一样的话啊!你心里一点也不会难过的吗!你这个人的心为什么会这样狠啊!”
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胸膛起伏不止。雪绯几次想捉住他的手,都被他躲开。末了,少女叹着气,笑道:“算啦!本来还想给你点补偿的,幼稚的家伙。”
少年即刻竖起耳朵,当然,他面上非要装作毫不在意才行:“什么补偿?事先说好,本大爷不接受——”
他怔住了,璨蓝的六眼倏然睁得老大。
雪绯微微敛着眼眸的脸孔近在咫尺。少女的亲吻像花瓣,柔柔地触在他的唇上。
“这是成年人的吻。”她扶着他的肩膀,慢慢从他的唇上松开,眼神忧郁而温暖。
“今天亲完你以后,我就是大人啦。”她轻轻说道。
望着双臂都被咒力震断、浑身是血地倒在车厢入口移动门下方的少年,黑发女性皱着脸的模样颇有些孩子气。她在少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右手捋了几把长发,训斥般地说:
“现在这么说好像有点晚了,但是啊,从一开始就不扮成这副模样的话,本来也没必要到这个地步的。你又不是咒灵,手脚断了是很难长回去的,谁教你这么干的啊?”
“咳、咳、咳,妈的……”
“说脏话之前能不能不要顶着别人的脸。”
“我没顶着别人的脸!”少年用痛得发抖的声音冲她咆哮,“老子本来就长这样啊!有问题的是你才对吧!你跟这张脸有仇吗?为什么要下这么毒的手!”
车厢内的空气凝固了好几秒。少顷,野良雪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日车宽见还是没有回讯息。想了想这位上司平日里的作风,雪绯不由得在心里咋舌。
今晚说不定指望不上了。找不到同伴也不见得是坏事,考虑到车厢中正在沉睡的非术师的数量,雪绯重新评估了一遍目前的情况。
结界是星期六的凌晨布下的,由于发现得比较早,目前被困在里头的旅客远没有她来之前估计的多。但事情也有坏的那部分:结界是在伏见稻荷神社布下的,从性状来看八成是某种聚灵结界。京都的咒灵总量固然不如东京,却坐拥日本最大的宗教圣地比叡山,后者早在天台宗发祥时期便已经是本岛最出名的灵场之一,即使不设立任何聚灵结界,每年也有成千上万的咒灵和诅咒蜂拥而至。
然而,身为宗教圣地的比叡山并不会受此所累。
还在高专见习的时候,雪绯就提出过要调查本岛至离岛所有的灵场,并重新测算和评估当地的灵场强度。由于请求没有被批准,她只能在十六岁的冬天冒着大雪前往延历寺,并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月之久。一个月以后,她带着完成的报告回到东京,那里面详细记述了比叡山结界应对咒灵和诅咒的全过程。
“不论何种天气或者时间,比叡山的圣地结界都不会消失,实际上,它既不会增强,也不会减弱,而是有着凹面镜一样的曲面,并以此压缩和弯折积蓄而来的咒,再以某种漫射光一样的方式把这些咒都延展或者投射到京都的大气上方。”在这篇令人震惊的报告当中,雪绯甚至用她在地理学上学会的作图法绘出了旧京都府和比叡山之间的平面图,并圈出了伏见稻荷神社所在的位置。“正因为神社的守护,那些咒得以被‘固定’在京都的苍穹之上而不会下落。”雪绯随后指出,这些设置都是平安时代的阴阳师家族们故意所作的,他们其实只是用最简单的咒言和御守等物布置出了一个穹顶形状的结界外壳,真正起了关键性作用的是其中含有咒力的鸟居和作为灵场的比叡山,这些结构让咒灵和诅咒源源不断地被圣山吸引过来,再四散到京都的上空,形成一道咒灵织成的结界屏障。这样一来,咒灵越来越多地被吸引过来,咒灵所铸成的结界屏障就越是坚密。
所谓的“结界”,听起来是把什么东西给挡在外面的存在,但雪绯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结界首先起到的作用更像某种捕蝇胶——最好的结界,是无限地吸附咒灵,然后利用咒灵本身做成的墙去阻隔外在的秽物。以术师自身力量而产生的结界不论如何都是有限的,而咒力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以人力违抗自然纯属无稽之谈,但以自然之力去违抗自然则两说。平安时代的阴阳师家族们或许早已知晓了这一点。
不过,当她把自己的研究成果递交给高专时,等待她的却是一纸休学申请。
“我们认为你已经不适合在这里学习了。一般来说四年级的学生才能进入咒术师见习期,但你的话,现在开始也没关系。”
一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加茂家术师对她说。
雪绯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冬天的傍晚,屋子里五六个咒术界的高层围绕她而坐。暖气开得很足,但她还是觉得冷。
“夜蛾老师……在哪里?”她双手扶在膝盖上,压抑着某种情绪问道。
“他不需要过来。”
“那,悟——五条君呢?”她深深地吸气,企图再据理力争一下,“我是五条家推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