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嘉善于是打量了眼信封,很快认出了是裴元棠回信时的一贯手笔。想到裴元棠的那句“不如,嫁我”,嘉善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她眉目低垂,语气沉了些:“放着吧,我稍后看。”
“是。”素玉道。
到了下午,那封信还是大喇喇地摆在嘉善的书案前。嘉善纹丝不动地盯了信封几眼,她脸庞雪白,清丽的眼眸漆黑而澄澈。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嘉善终于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她缓缓拆开了信。
信里只有约莫二十个字左右,嘉善一目十行地扫过后,她喉咙开始发涩,粉嫩的指尖,更是控制不了地在微微打颤。
她把信纸凑到烛火前,直到纸张烧成灰,连一缕烟子都看不到的时候,嘉善曾被刀割开过的一个心口,方愈合了过来。
那几个字,已经深深刻在了嘉善脑海里——
孔氏已寻到,五叔会派人护送其进京。另,祝你好。
嘉善面无表情地盯着火光,她的眸色如黑云压城,像是正在强忍着汹涌澎拜的洪水般。
她的脑海里,反复徘徊着“孔氏已寻到”、“孔氏已寻到”……
真的是寒冬将过,春天要来了吗?
嘉善的瞳眸凌厉,她陡然捏紧了手指。
展岳与嘉善的赐婚诏书, 章和帝是令陈功直接赐到了安国公府去。陈功如今任秉笔太监,又跟在章和帝身边多年,安国公府上下都待他十分客气。
听说陈内侍来传旨,安国公还以为传的是展少瑛与齐乐候的嫡次女的婚事儿, 当即便把大儿子、大儿媳以及展少瑛全都叫了出去。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便打算去迎旨。
安国公虽然年纪不小了, 但可不是个脑子糊涂的家伙。他知道瑛哥儿尚不了主以后, 自然要在百种可能里面,选一个于自己利益最大的。
展少瑛是他的嫡长孙,本就有隔代亲的说法, 加上展少瑛颇通文书, 未来若能入了圣上的眼,必能光耀门楣。陛下愿意给他赐婚, 这是在给展少瑛脸面呢。
安国公只是没想到,一桩婚事罢了, 章和帝会派陈功亲自来。这是有多重视他们家瑛哥儿啊?
安国公、展泰以及张氏的脸上各自都洋溢起喜色, 安国公上去相迎,开口道:“伴伴怎亲自来了,快请坐。”
陈功的视线在安国公几人脸上一扫而过, 见除了展少瑛神色有些萎靡外,别的都喜出望外, 他不由也笑道:“国公爷客气了。老奴担当不起。”
“展砚清大人在吗, ”陈功看安国公后头没有展岳,忙说,“还请国公爷将他唤出来。”
张氏和展泰表情各是一僵,二人对视了眼, 目光里都多了一丝不明显的警戒,张氏的眼里更是飘过缕复杂的恨意。
还是安国公稍老成些, 神色不变道:“伴伴稍等,我这就让人去请他。”
他静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打量道:“是犬子,在御前犯了什么事儿吗?”
陈功笑着摇了摇头:“展大人当差认真,极少有出差错的时候,国公爷可以放心。”
安国公听了,却是更放心不下了。
他见陈功还在站着,便亲自请他坐好。
安国公略一思量,打量着说:“伴伴是为了犬子而来?”
陈功含笑点头:“是。老奴先得恭喜国公爷了,府上四爷,日后,许能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安国公淡淡一笑。
想到展岳,他心里只没来由地有些气闷。
展岳是他最杰出的一个儿子,这没有错。他这一生的四子里头,展泰平庸无奇,展嵩早早离世,还有一个儿子展恒,乃是一混不吝。说得难听些,在文治武功方面,展岳用一根手指就能把展恒戳倒。
这几个孩子里,也只有展岳,如今在皇帝面前最有脸面。安国公甚至觉得,章和帝喜欢展岳,比喜欢自己还要多。
否则,今天凭何会为了展岳的事儿,专门派了陈功来?
可只要想到傅氏,想到儿媳掉了那个孩子以后,贾氏曾和自己说过“小四怕是没有一天忘记过傅家,或许心里还记恨着国公爷您呢”。
安国公就面色复杂,他已没有了当初的冷静。
陈功转目看向展少瑛,见展少瑛虽面有苍白,可剑眉星目的样子,也还算是个翩翩佳公子,他便主动道:“大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难怪年纪轻轻,声名却显。”
他这话带着点客套,但张氏和展泰的心里,却各自听得十分熨帖。展泰微笑道:“伴伴抬举他了。不过是有些微弱的才名,何来声名却显。”
“年轻人,经不得夸。”展泰说。
陈功一笑。
这一时,展岳也终于到了。
他穿着一袭金吾卫的官服,黑发束起,长眉斜飞入鬓,深刻的五官干净中带着英姿,几乎就在瞬间,把展泰几人都比了下去。饶是展少瑛占着几分年龄优势,但也如小树撞青松,高下立见。
陈功不由心道了句:“难怪大公主看不上展少瑛,却同意了嫁给他。”他露出一个笑容:“展大人,老奴有礼了。”
展岳道:“伴伴折煞我了。”
陈功神色安详地望向他:“请展大人听宣。”
展岳掀起衣袍,跪下。
安国公一愣,随后,在场诸人方一一跪好。
陈功面不改色地念完了展岳尚主的诏书后,又掏出一面圣旨,那上面写着令展岳暂代五军断事官一职。
张氏和展泰,两个人都满身震撼,就连安国公也久久未反应过来,更别提展少瑛的表情了。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陈功之前的话,是在活生生打他的脸。说他“声名却显”,可是大公主看不上他,就连陛下也只愿赐齐乐候的嫡次女给他。
反倒是四叔,闷声不响地,不仅抱得了佳人归,还被陛下安排进了五军都督府。究竟是谁,年纪轻轻,声名却显!
这话说的,真的是他吗!
展少瑛脸色微沉,他抿着嘴,眼底充斥了赤红的血丝,目光里更是写满讽刺。
只有展岳一个人镇定自若,他微微一笑,薄唇轻勾起:“劳烦伴伴为我的事儿,亲自跑这一趟了。”
“大人这话,才是真正地折煞奴婢。”陈功说,“请大人七日后,去五军都督府正式任职。”
展岳说:“是。”
安国公几人,听陈功对展岳自称“奴婢”,心里仿佛飘起了一阵雪花,霎时凉飕飕地。陈功虽然为人没架子,但毕竟是宦官里头第一人。他即便是在皇帝面前自称“臣”都可的,却对着展岳口称“奴婢”。
张氏看展岳和陈功的眼神,顷刻间就不一样了。
陈功显然没有功夫注意到她,他对安国公说:“国公爷也是两朝老臣,该知道尚主规矩多。”
“陛下将日子定在了来年二月初八,距今不到半年时间,一应事宜,请国公爷与老夫人都早早准备着。”
安国公整张脸都笑僵了,他点头称:“是。”
安国公府上下的反应和自己想象地都不太一样,陈功心里存了疑,他却是个人精,不好直接问什么,便打量着看看要不要回宫以后告诉陛下,或者转述给大公主听。
陈功又与安国公和展岳寒暄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他这一走,安国公府霎时和炸了锅一样。
先是安国公接过圣旨,仔细端详了几眼,见上头确实写着令展岳尚主,他的眼神,有如案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