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偶尔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展大人红旗飘飘,圣眷不衰,她只知道他在军中的声名威望变得一日比一日高。
而相比起来,嘉善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甚至没能信守住对他的承诺。
因为此后一年,她便香消玉殒了。
重生回来,嘉善其实是有许多事儿可做。
她重生的时间点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彼时,母后虽早去世,可父皇的身体尚算康健。
她的死对头庄妃,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是也不敢明着对她下什么黑手。最重要的是,庄妃之子赵佑成,这时候还并未被立太子。
只要太子之位空悬,那么嘉善就握有翻盘的资本,而且资本还很大。
嘉善宽完衣后,用完了早膳,便在书房里头练起了字来。
嘉善的母亲裴皇后,出自江南的大家族裴氏,乃是世代流传的书香门第。嘉善小的时候,裴皇后便常握着她的手,教她学写颜公的楷书。
因为从小受裴皇后的耳濡目染,所以与一般女子相较,嘉善读得书要更多些,或许这也是她受章和帝喜爱的原因之一。
好一会儿功夫以后,嘉善放下笔,她对新提上来的丹翠道:“郑嬷嬷在哪儿,帮我唤她过来。”
上一世,丹翠是在素玉等人被放出宫以后,才跟在嘉善身边服侍的。如今,重用她的时间提早了许多年,丹翠明显有些惶恐。
听到公主有吩咐,丹翠惶惶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察觉到丹翠的情绪不妥,嘉善慢悠悠地看了丹翠一眼。
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丹翠之前之所以能被公主放在身边使唤,正是因为她对主上从不藏着掖着地玩小心思。
现如今听到嘉善这样问,丹翠舒了一口气出来,若不是公主主动问,她还不知该如何提起呢。
丹翠跪下回道:“奴婢能补了含珠姐的差使,是承蒙殿下厚爱。”
“只是……”丹翠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她踌躇地说,“只是,含珠姐姐这两日……”
嘉善心知肚明地看了她一眼,帮丹翠把话说了出来:“怎么?”
“她该不会是对我的做法,颇有微词吧。”嘉善慢慢眯着眼,用一种危险的语气问。
丹翠忙摇头:“殿下言重了,她怎么敢。”
“含珠姐只是想请奴婢,替她说项几句,”丹翠诚恳地看着嘉善,“她说,想见您一面。”
嘉善的目光如同一潭死水,她冷漠地勾起嘴角,笑问:“是吗,她的病好了?”
丹翠点头,轻答道:“约莫是快好全了。”
嘉善的脸色未变,她拿起银汤匙,将桌子上摆着的糖蒸酥酪挖了一勺吃。直到那冰凉而微微酸涩的感觉从嘉善的舌尖上略去。
嘉善才开口道:“让她来。”
丹翠喜道:“是。”
在先皇后宫里的所有旧人里面,含珠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素玉今年已满十九,明年就要被放出宫去了。
唯独含珠,不过才与嘉善一般大。
其实含珠以前侍奉皇后的时候,并不如何为皇后所钟爱,她能被嘉善要过来,纯粹是因为一颗糖。
那时候,皇后方才病逝,整个宫里都处在一种麻木而又伤怀的气氛中。父皇兀自伤心,嘉善也只能与两岁的胞弟相依为命。
含珠因为与嘉善年龄相近,所以被派到了她身边去,陪大公主说话。
两个都是还处在总角之间的孩子。尤其是含珠,她第一次和贵人儿挨这么近,见大公主没了娘亲居然都不哭,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能笨拙地,把自己藏了许多日子的一颗糖,递给了嘉善。
“进宫以前,我娘说,我要是想她了,就吃糖。”小含珠怯怯地看着小公主,她把手心上的汗,在裙褥边擦了干净,才敢将白嫩的手掌伸过去。
小含珠说:“公主要是想娘亲了,也吃糖吧。”
“这是最后一颗,我一直不舍得吃,给您。”小含珠的声音娇娇柔柔地。
小嘉善不禁看了她一眼,见她模样小小地,只会讨好地对着自己笑,像个小可怜虫一般。
小嘉善遂什么都没说,她径直将糖接了过来,放进弟弟的掌心里,牢牢攥紧。
第二日,含珠就跟着素玉还有郑嬷嬷几个,一起被分到了凤阳阁去照护大公主。
此后近二十年,连郑嬷嬷都回乡荣养,嘉善身边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换,只有含珠一直在她身边。
可惜,再长时间的陪伴又如何?最终也不过败给了一个男人。
嘉善想到展少瑛那句“殿下的贴身婢女爬上我的床,您却只希望我给她一个体面”,就更觉得那二十年,只是一场讽刺。
他们希望她做出什么反应呢?
是痛哭流涕地求着展少瑛回来,还是怒发冲冠地把含珠杀死在他的床上?
嘉善的唇角幅度极小地轻微勾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儿的诛心之痛仿佛还在昨日。
而她,再也不会让事情有重蹈覆辙的那一天了!
少顷,含珠和丹翠一起进门,向嘉善请安行礼。
嘉善的视线迟疑了几秒,才落到含珠身上。
含珠也是个美人,或者说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美的。只是从前,她们在各位环肥燕瘦的娘娘身边时,总会被不一而同地比下去。
含珠弯下腰,恭敬地给嘉善磕了个头。相比起多年前的娇弱,她如今有自信多了,声音朗朗道:“奴婢给殿下请安。”
嘉善不再看她:“起来吧。”
含珠遂听话地起来。
嘉善本没准备这么早见含珠的,该如何处置她,嘉善心里一直没个确切答案。今日乍一见含珠,嘉善却忽然想起那个被她亲手流掉的孩子。
关于那个孩子,展少瑛不了解其始末,陪在她身边的含珠,却是再清楚不过。
可最终,含珠反倒利用了这个孩子,来剜她的心!
嘉善的目光,在含珠刻意打扮过的脸上逡巡。
只见她粉光若腻,身若蒲柳,正是长着一副天下男人最愿意怜惜的样子。
嘉善眸光一闪,展颜笑道:“我原来以为,顺境中的感情或许不会那么可靠,所以,对你一直多有依赖。”
“现在想想,当时,你不过也只是给了我一颗糖。”嘉善盯着毛笔尖儿上已经干掉的墨迹。
她慢慢起身,拿起剪刀来,修剪起玉瓷儿花瓶里新摆上的花枝。
含珠和丹翠皆噤若寒蝉地站着,眼睁睁见那些快要枯死的黄叶被嘉善毫不留情地剪去。
含珠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她道:“奴婢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唔。”嘉善似乎兴致缺缺。
她忽然将剪刀转了个面,尖利的刀锋的方向正对着含珠。嘉善还无知无觉,仿佛剪刀只是她手上的一个小玩具,她不声不响地离近了含珠几步。
含珠脸色煞白,她咬着唇,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素玉向我求了恩典,我答应她,明年放她出宫。”嘉善目不转睛地看着含珠额上出的那层细汗,她不以为然地笑说,“奇怪,你抖什么,你在怕我?”
含珠的视线,终于从嘉善手上的剪刀,转到了她那张明艳绝伦的脸上。
大公主肌肤胜雪,那双含着一弯笑的眼眸里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含珠内心大为慌张,她磕磕绊绊着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