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节
破城
看着宋军拉着火炮上了南山,折彦若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派兵攻击。只是看宋军防范严密,才没有开口。
副将杨芝道:“知军,宋军的火炮上山,应该等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攻城了。”
折彦若道:“知道了。命各军严守,打起精神来!”
杨芝称是,急急去安排防守。
迟玉平站在山顶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城墙的情况。见一员将领在城头指手划脚,好几员将领在他身后。用手指着道:“想来那就是折彦若了。吩咐炮兵,就选他脚的城墙,作为突破口!”
戴玉常称是。转头吩咐炮兵,瞄准折彦若开炮。
一切准备妥当,戴玉常到迟玉平跟前,叉手道:“虞候,炮兵已经准备好了。请求开炮!”
迟玉平头也没有回,径直命令开炮。
看着山头上宋军点起火盆,烧红了铁条,点燃了引线。折彦若对杨芝道:“想来宋军要开炮了,吩咐众将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山头上冒起一阵黑烟。随着“咚”、“咚”几声闷响,炮弹向城头砸来。眼睛看起来,炮弹飞行得并不快,甚至能看清炮弹的样子。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折彦若就觉得脚下的城墙剧烈地颤抖,站也站不住。
从地上站起来,折彦若大喊道:“宋军火炮厉害,大家千万小心!”
说完,趴在女墙上看城外的宋军。就见炮兵不紧不慢,重新安装火药,装炮弹,上炮捻。看见宋军的炮兵又从火盆里抽了烧红的铁条出来,折彦若急忙道:“小心,他们又要炮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城外闷响,黑烟升起。一排炮弹打在城墙上面,城墙摇摇欲倒。
折彦若怒道:“这怎么想?火炮厉害,任他们轰城墙,又如何能够不倒?”
在城墙上来来回回走了几次。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出城进攻!”
说完,快步走下城墙,把折家的几员将领叫来。沉声说道:“宋军的火炮太过厉害,城墙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你们随我出城杀上去!把宋军的火炮打掉,看他们如何破城!”
几员将领一起称喏。
迟玉平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内。山起城高,城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见折彦若开始检点兵马,迟玉平对戴玉常说道:“看折彦若的样子,是要点兵向我们进攻了。你去安排炮兵,不让他们出城来。实在是他们不怕死,出城之后你带兵迎战。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许他们来炮兵阵地!”
戴玉常叉手称喏,快步去了。
点起兵马,折彦若长出了一口气,戴上头盔,翻身上马。提长枪在手,对手下将士道:“能不能守住晋宁军,就看我们能不能打宋军炮兵打散!你们随我出城,杀过去!”
说完,带马到城门前,吩咐开城。
葭芦川从晋宁军西北汇入黄河,到城前被引为护城河。只是此时天寒,早已经结冰。只是偶尔有炮弹砸到结冰的河面上,打破了冰,河水涌上来。
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放下,城中的折彦若一声厉啸,冲了出来。刚刚踏上吊桥,就听见前面闷响,黑烟升起。几枚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迎面砸来。
折彦若吓得心胆俱丧,急忙翻身下马。炮弹一下砸在马上,马被砸得血浆四溅,连带着折彦若也被甩了出去。从地上爬起来,看出来的士卒被几枚炮弹碾出几条血路,许多人在地上惨叫。
一时间气火攻心,折彦若一声厉喝,吐出一大口血来。
杨芝从城墙上急急下来,见到折彦若吐血,急忙赶上前来。扶住折彦若道:“知军,出城不得,还是赶紧回去!”
说完,扶着折彦若进了城,匆匆地放下吊桥。
把折彦若放交椅上,杨芝焦急地问:“知军觉得如何?”
折彦若喘了口气,摇摇头道:“不碍事的。军队全部撤回了吗?”
杨芝道:“撤回来了。宋军用炮封住了城门,若要出城,不能从城门走。”
折彦若苦笑:“不走城门,又能走哪里?想要从城墙缒下去,更成宋军的靶子了。”
杨芝道:“白天不行,只能晚上出城。夜里从城墙缒下去,宋军也难发觉。”
“唉,我们能撑到晚上吗?”折彦若摇了摇头。“城墙已经摇摇欲倒,宋军的炮不停,我们还能支撑多久?没有想到,宋军的炮如此厉害!守又守不住,想出城进攻也出不了城,只能在城内等死。”
杨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低下头去。
休息了一会,折彦若道:“扶我到城墙上去。”
杨芝犹豫了一下,道:“知军身体不好,还是多歇一歇吧。”
折彦若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支撑得住。再歇一歇,只怕城就破了。——扶我上去吧。”
杨芝只好上前扶住折彦若,登上城墙。
此时的城墙已经有几处坍塌,甚至能感觉得到摇晃。好像宋军再打一炮,城墙就支持不住了。
上了城墙,折彦若看城外。宋军正在列队,显然是等城墙塌了,从塌陷处攻进来。看队形严整,声势颇壮,折彦若问杨芝:“若宋军攻进来,我们能不能挡住?就是能挡住,又挡得了几时?”
杨芝道:“知军,若是城破了,怎么也挡不住的。”
折彦若点了点头,看着城外,好长时间不说话。
此时太阳刚刚升到半空,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没有什么风,只是偶尔有雄鹰划过半空,留下一声鹰唳。
折彦若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谁能够想到,晋宁军一座坚城,在宋军手下连一天都守不住。还能说什么呢?时也,命也。命该如此!”
杨芝犹豫再三,才小声道:“知军,要不——要不我们降了吧。我们本就是宋军,不得已才降了金军,又何必替金人卖命呢?现在投降,好歹保住全城军民的性命。”
折彦若听了只能苦笑。道:“是啊,我们何不就此降了?本来就是宋军,何必拼命?只是杨副将,你们能降,我不能降啊!十八叔不降,我怎么能降?”
说完,抽出杨芝的佩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大爬犁
杨芝抱着折彦若的身体,看着外面的宋军列阵。前面是长枪兵,后面弓弩手,排列整齐。远处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红彤彤的,俯瞰着人间的悲欢离和。
怀里折彦若的身体渐渐冷下来,渐渐没有了气息。杨芝看着一切,觉得泪眼有些模糊。
折彦若必须死。他不死,晋宁军就不能降,因为府州的折可求还没有降。而不降,拼死打下去,晋宁军的军民就要把性命搭上。百姓何辜?折彦若就只能去死了。
杨芝抱着折彦若,就是等他死去。他死了,晋宁军就可以降了。
抱着折彦若的身体,杨芝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救治,折彦若十之八九还是能救活的,一刀抹脖子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是杨芝知道,自己不能救治,只能抱着折彦若等他死。若不然,晋宁军里的军民怎么办?
这种心理很微妙。所有的一切,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杨芝都知道。但如果说杨芝是故意害死折彦若的,那又不是。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在后世,总有自觉聪明的人,站起来告诉大家,这个杨芝是一个大坏人,看是他故意害死折彦若的。如果事后因此而批判杨芝,说他是故意害死人命,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行为。
人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你想得多,事情就更复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