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活着()
考了一下你的提议,认为记录一些事情确实有其价值。”
朱厌眼角的余光瞥见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这像极了临终的遗言,着实是晦气至极的联想,却偏偏有其道理。
他脸上浅淡的笑容陡然变得粲然:“这算是你对我们取得成功的预先祝愿吗?”
“很多人反对我的改革主张,一旦我无法当选理事长,联邦将会继续当前错误的道路。”希泽垂眼,压下眼底的晦暗,“矛盾无法解决,终有一日会爆发。”
朱厌接过希泽手中的稿纸,连看都没看一眼,就重新放回枕下。他眯起眼,抬手去挑后者的下巴,调笑道:“希泽同学,政治觉悟提高了不少嘛。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把所有筹码都押在竞选上,没有准备任何后路吧?”
“赤色黎明失败了,”希泽没有回答朱厌的问题,而是直视后者的眼睛,他一如既往地缺少表情,“但我希望你们能成功。”
朱厌微怔。
记忆里,希泽一直是个固执的人,或者说难听些,便是个偏执狂。
他会为了一些朱厌无法理解的底线认真地援引事例辩驳,直到能够说服对方,或者发现对方不可理喻后闭口不言。
他会将一件计划之中的事牢记在心里,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认定了的事便一定要实现。
朱厌向来是个随便的人,所以在一些他看来无关紧要、但希泽格外重视的细节上,大多会因为懒得起争执而顺从;
而一旦涉及到立场和理念的冲突,他自然不会退让,他也不相信希泽会退让,那么结局便只有分道扬镳。
可说到底,他们都曾因共同的理念相识相知、并肩作战,又如何会在被漫长的时间分隔后横生误解?
朱厌的双目眯成狭长一线:“所以,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弃暗投明的事儿?届时我们会对外宣称你突发恶疾死亡,你不用担心我们拿这件事在舆论上做文章。”
希泽说:“联邦的鹰派会以此为由强行发动战争。”
这是可以预见的结局,从希泽的口中说出却有一层别样的意味。
朱厌笑出了声。
他曾经以为希泽在政治上幼稚天真,如今看来又有谁能一直无知无觉?联邦的做派他是知道的,可又能如何呢?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不过“身不由己”四字。
“希泽啊,你这是要做和平大使吗?”朱厌笑得含讽带刺,目光中却更多的是惨然的意味。
希泽听出了朱厌的潜台词,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默认和答应。
于是,他说:“谢谢。”
2223年4月21日,阿留申群岛。
这注定是一个值得记载于历史书上的重要时刻,无论罪徒和gfa最终鹿死谁手,这场双方高层的会面在各自的教科书中恐怕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面上的宴会大厅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各种肤色的美人在舞池中邀人共舞,除了号称“洁身自好”的陆深和与gfa仇深似海的罗斯外,其余人都或真或假地投入到狂欢之中。
林偃用一副扑克和一个骰子将几个小姑娘逗得花枝乱颤,朱厌也装作一个正常的男人那样,和几位女士各跳了一支舞蹈。
捕风捉影的记者藏匿在各个角落,永远不能高估这些人的底线,尤其是在他们都是被gfa请来的情况下。
朱厌能够预见,要是自己表现出任何怪异的举动,绝对会被这群鬣狗大书特书。
于是他非常严谨地举手投足,没有提供任何可供歪曲的资料。
交换人质的环节在另一边同时进行,希泽早在上车前便被捯饬得西装革履,此时被完好无损地交到gfa派来的代表手中。
在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下,约瑟·梅耶奇热情地给了希泽一个拥抱,半带调侃地说:“欢迎回来,努尔维斯将军。”
他看上去和希泽关系熟稔,是私交很好的老朋友。这样一来,哪怕明后天希泽就会被违背民意送上军事法庭,也没有人会将矛头对准他。
一切都是为了近在咫尺的理事长竞选。
坐在宴会大厅里的朱厌从负责交接的罪徒成员那边知晓了交接人质的情景,只不在意地笑了笑。
从今以后,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他作为人的所有思想和情感注定随着此事的了结逝去,接下来便是作为领袖为变革揭幕,为混乱收尾。
朱厌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倒酒,终于在半醉的状态下得以提前离开宴会场地。
陆深紧跟着他离席,将外套披在他身上。
一个记者也许是觉得醉酒状态的人理智薄弱、方便攻破防线,愣是忽略旁边不客气地拔出手枪的陆深,将采访话筒怼到朱厌面前:“领袖先生,请问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朱厌停住脚步:“问吧。”
记者说:“在罪徒扣押努尔维斯将军的这段时间,有一些关于您和他的传言流出,请问您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陆深看了眼朱厌,扶住他的手紧了一紧。
朱厌察觉到前者的担忧,笑了:“相信这位朋友也是有备而来,事先做过相应的调查。这个问题我可以实话实说,我和他曾经共同任职于eas北美分局,是聊得不错的朋友。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离开了eas,他则在eas中屡建功勋。因为理念不同的缘故,我与他分道扬镳。”
很官方的回答,记者并不满足于此,追问:“领袖先生,请问您可以透露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朱厌哈哈一笑:“这你也许可以去问当时的局长‘鬼王’燕鸦。”
不少记者见朱厌接受了采访,纷纷围拢过来。
罗斯和林偃见势不对,也从舞池中抽身而出,环护在朱厌身边。
朱厌醉得有些厉害,整个人的灵魂有如漂浮在上空,遥遥牵引着肉体,随着惯性向前机械性地移动。
身后,有一个不怕死的记者高声问:“领袖先生,请问您是同性恋吗?您和努尔维斯将军是同性恋人关系吗?”
陆深低骂一声:“艹!没完没了是吧?”
这是骂给朱厌听的,他是在打岔,生怕朱厌在低理智状态下给出不妥当的答复。
朱厌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转头看向那个记者,说:“不是。”
……
朱厌并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他所土生土长的贫民窟中没有礼义廉耻,随处可见的交媾场面他年幼时便已见惯不怪,大人们告诉他“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这也成了他最早确立的对“性”的认知。
所以在他八岁时偶然进入内城,看到一个肥硕的男人当街压着一个俊秀的男孩亲吻时,向来算是思维敏捷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有人说那是工作,有人说那是金钱,没有一个人提“爱情”这个词,23世纪的浪漫早已灭绝,只剩下迷乱的放纵和肮脏的利益置换。
朱厌那时并不懂这些,只知道不久后有卡车开到贫民窟,下来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像挑选牲口一样地在孩子当中流连,却又像嫌脏一样披着塑料衣、戴着手套,只拎出几个最好看的孩子便不再停留,似乎地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当中包括他们那边最会打的那个叫“阿林”的男孩。
阿林是孩子们的首领,拿朱厌当沙包揍过,也是朱厌幻想着长大后要成为的存在——小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当孩子王便是那时朱厌的理想,后来也实现了;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