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节
醒的伤者来到祖堂山脚下。
守卫盘查过来,很快领着这七人拾阶而上,来到僧院前。
六名猎户乃是附近清流寨义军所扮,假扮猎户潜伏在云台山南麓的密林进行巡逻、警戒,遇到自称左宣武军奉命出建邺城刺探敌情、却在途中遭遇敌骑受伤的小校钱文赟,初步确认身份无误后,见他伤势极重,就直接一路护送他往祖堂山宏觉寺而来。
在军医过来之前,徐怀将大氅解下来,铺在石阶上,让伤者躺在大氅上,见他脸色苍白,失血极为严重,约四旬年纪,枯瘦的脸颊刺有“胜威军第六将第五营第三队卒钱文赟”字样,看得出他乃是早年刺配充军的西军兵卒,是天宣年后才编入左宣武军中担任武吏,看到他假扮农户所穿的麻布破袄内里还有一件皮甲,但肩窝、侧腋以及后背等部位有好几处为箭矢射穿。
应该是不影响奔走,这个叫钱文赟的武吏已经忍痛将箭簇拔出,但箭创处仅仅是简单包扎,鲜血早就将皮甲及袍袄都浸透。
随行军医赶过来,看过创口及出血情况,无奈摇了摇,表示如此严重的失血,不可能救得过来。
徐怀正要让人将钱文赟抬到僧舍妥善安置,正将他抬动起来,呻吟一声悠悠醒过来,看到徐怀,眼睛里焕发奇异的光彩,虚弱的叫道:“左宣武军第一将(厢)小校钱文赟参见徐使君……”
“你认得我?”徐怀问道。
“徐使君率部援沁水,钱文赟与几名兄弟其时溃逃到沁水县,受钟应秋郎君收留参与守城,得见徐使君……”
钱文赟努力想将初见徐怀时的情景说得更详细,表示他从未忘却那一幕,却被堵在喉管里的血呛得咳嗽不已,血从嘴角溢出,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虚弱的说道,
“前几天看虏兵稍退,我与弟兄们说定是徐使君出兵来援,别人不信——周将军找人出城刺探,我第一个响应,没想到真见到徐使君,我死而无……”
钱文赟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手就松落下来。
好一会儿见钱文赟胸口再无起伏,伸手也探不出鼻息,徐怀心情有些沉重地示意将钱文赟的尸首抬下去简单安葬。
张雄山这时候闻讯走过来,从乌敕石的描述得知信使费那么大劲,都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已经亡故了,皱着眉头,在朱沆面前不加掩饰的抱怨道:
“平燕宗王府并无继续往南岸增调兵马意思,目前虏兵有八千步甲、两千骑兵都被我们吸引到草汊河以西来,虏兵在建邺城外围仅有不到一万五千步骑,然而宿卫禁军却还死死守在城中不敢出动,只敢趁夜派出斥候打探消息,而斥候从城中出来,早就被虏兵盯上,我们也没有办法主动去接触!”
徐怀所信奉以及传导给京襄诸将的防御战术,一定是积极的,这点在最初楚山城修筑上体现最为鲜明。虽说楚山城依托主城墙形成多层防御体系,但为了保障足够多且快速的出兵反击通道,楚山城在面对明溪河左岸平原的一侧,建造大小五座城门,也不搞什么护城河。
此时建邺城里的兵马,远远高出外围的虏兵,竟然还是彻底被动的守在建邺城里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也难怪张雄山抱怨、看不起。
徐怀看向朱沆,问道:“朱公还急着回京中吗?我这两天就安排人手护送你回去,省得京中再无谓牺牲将勇性命了!”
近城
为保证徐惮顺利护送朱沆进建邺城,徐怀当夜就下令调动九寨兵马,通过牛首山诸岭山地及密林的掩护,往黄龙岘以西、相距跃龙寨约二十里的观音寨集结。
义军健锐举着火把在山麓间夜行,火光隐隐从树叶凋落的密林间透出,附近的虏兵很难不察觉。
这也是徐怀抵达建邺之后,召集义军第一次大规模集结,无论是兀赤、仲长卿,还是他们手下的千户、都指挥使、都虞侯们都不敢大意,也是连夜将更多的兵力,特别是吃苦耐劳的骑兵,从破岗渎外河沿岸,调到草汊河附近。
这就使得虏兵对建邺外围的封锁,变得更为稀松。
城墙外侧为防止盗贼、寇兵藏匿,防止守军视野受到遮挡,灌木树丛都清除一空,暴露出冻得结结实实的平阔土地,土壤都冷得有些发白。
七八里外的树林之中,徐惮手缓慢抚摸身旁衔枚战马,触摸战马有如绸缎一般的光滑鬃毛,冷静的观察着树林与城墙之间逡巡不去的那队敌骑。
“能闯过去吗?”朱桐从后面走过来,看到除他们正对面的三十余骑虏兵外,在建邺城的东侧还有六支相应规模的虏骑,对这一带进行封锁,有些担忧的问道。
渡江虏兵有相当一部分兵力被吸引到草汊河以西,目前留于建邺城附近的兵力,只有能力对靠近城墙的区域进行封锁,无法顾及到外围稍远一些的地方。因此宿卫禁军派遣斥候出城以及传递消息,颇为困难,但句容等地的义军听闻徐怀已至牛首山,从溧水以南绕行赶去集结,却无惧虏兵拦截。
徐惮也是连夜带领一支骑兵——也是这几天来好不容易凑到四十余匹战马——护送朱沆、朱桐从外围绕行,赶在天亮之前,潜伏到建邺城以东、距离岳庭门约七八里外的一座树林里。
这里是浅丘地形,树叶虽说凋尽,只要虏骑不直接靠近,却也不虞会暴露行踪。
目前虏兵在建邺东城以外有两百余骑,趁其不备,徐惮却是有信心将朱沆、朱桐二人安全护送到城墙下;七八里距离对于全速奔驰的战马来说,甚至都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问题是,京中那些怂货,绝不可能敢打开城门接他们进城,最多放几根绳索或吊篮拉上去,战马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凑出四十多匹战马来,徐惮可舍不得轻易丢弃;再说了,将战马弃于城外,他们跟着朱沆、朱桐进城,短时间也将困于城中毫无作为,这也不是徐惮所乐见的。
徐惮将乌敕石以及他麾下几个都将招手喊到跟前来,低声商量:“我们进不进城?”
“听你吩咐便是。”乌敕石虽然经常叫徐惮戏弄,本质却是徐惮的迷弟,瓮声说道。
“进或不进,打法不一样,你们莫要偷懒,得一起想办法!”徐惮瞪了“不负责任”的乌敕石一眼,说道。
他们选择跟着朱沆、朱桐父子进城,战马最终是要丢弃掉,那只需要从树林到城墙这段距离的全力冲刺,虏骑从两翼围追过来,他们也不需要特别注意虏兵会射杀战马。
箭伤对战马,短时间的杀伤力是不足的,很多战马哪怕全身上下被射中几十支箭,都不影响短距离高速冲刺。
这也是他们最简单、最便捷的选择。
倘若他们不想进城,就需要尽可能保全战马,要不然没有能力与四条腿的虏骑周旋,更不要说从容返回牛首山了。
而他们将朱沆、朱桐父子送到城墙下,这时候就会将附近的虏骑都吸引过来,之后再想离开,就要面对数倍于己的虏骑的围追堵截。
不要说不能保证伤亡了,甚至都有可能会被优势敌骑围歼于建邺城门。
徐惮是勇猛好斗,但不是傻。
进或不进,关系重大,他得让所有的武官都参与进来拿主意。
“大家先说进还是不进吧?”徐惮见乌敕石等人沉默起来,怕几层问题搞一起太复杂,搞乱大家的脑子,决定先做选择题。
“能回来,当然是回去的好,”乌敕石说道,“就京中这些怂货,我们要是进城,估计在将渡江虏兵都赶下长江喂鱼鳖之前,都不可能打开城门,我们进京中还不得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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