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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节

 

长逾六七千里的漫长路途要走——这是经大理国与朵甘思吐蕃诸部进行茶马贸易的商贾所确认的,而大理国近年来通过静江府与大越交易布匹茶叶也日益频繁,大越对大理国以西的茶马故道有一些认识。

总而言之,世人对吐蕃高地的严酷高寒气候缺乏具体的认知,就算知道契丹残部南迁路线在川蜀以西,但也会下意识以为两者相距极其遥远,哪里会想到神玉山麓相距邛崃山西麓已不足千里?

徐怀拿手指沾些酒水,在木案上画出纵横数道简单示意川蜀等地的形貌,说道:

“这是江水,这是江水经嘉州西向的支流大渡水,这是横亘蜀地以西的邛崃山。黎州位于自嘉州西入邛崃山南麓群岭的大渡水之畔,而大渡水穿越邛崃山之后,其上游则在传说汉末西蜀丞相铸甲之地打箭炉蜿蜒流淌。打箭炉传闻乃是汉末西蜀丞相诸葛亮征讨蛮獠铸造兵械之所,位于邛崃山西麓,但实际又是吐蕃人曾经统治的木雅热岗地区。目前契丹族众大部还暂时停留在木雅热岗以西的色莫岗地区,但先部人马已经进入木雅热岗地区,也就是传说中的打箭炉……”

听闻徐怀此言,朱芝、朱桐兄弟二人一时间波澜惊涌。

他们之前哪里有想到契丹残部压根就没有迁入大理国或广南西路的用意,已经准备在邛崃山以西落脚,而京襄暗中推波助澜,实则是要打通契丹残部经邛崃山、大渡水往来川蜀的通道。

而青羌诸部杂居的黎州,恰好占据这条通道的大部分区域。

京襄不惜费尽心机在暗中推波助澜,徐怀又专程在此等候他们兄弟二人路过是什么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朱桐下意识看了他哥朱芝一眼,见他哥紧紧皱着眉头,没有什么作声,他也撇撇嘴,闷不作声的坐在一旁。

“你兄弟二人与我相交甚久,知道我这人性情乖张,非良顺之臣,但自赤扈南侵以来,我南征北战,无一刻或忘拯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之志。而京襄自我以下,无时无刻没有人不为践行此志抛头颅洒热血。自去年秋后以降,京襄又有近六千将卒战死沙场之上,这是朝野士儒不管如何非议,都无法抹除的。我现在不知道你兄弟二人,是满心想着做一个良顺之臣呢,还是说胸臆间也有一腔磨灭不去的热血,想着但为驱逐胡虏,粉身碎骨亦无畏?”

徐怀看了朱芝一会儿,见他还是沉默不语,举起手中酒杯,举于眉间,说道,

“舟停江心,帆动船摇,船夫极为吃力,饮过这杯酒,我也不多留你们兄弟二人,希望一路顺遂……”

整件事内幕带来的触动太大,朱芝心思混乱,浑浑噩噩饮过一杯酒就告辞离去。

站在船艏看着朱家兄弟所乘的那艘帆船逆流而去,徐武江禁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自谋京襄起,朱沆就绝然断了与我等往来,朱芝、朱桐离开时也一声不吭,这件事恐怕不能寄望他们太多啊……”

对打通契丹残部与内地的联络,黎州至关重要,而朱芝外放黎州担任司户参军,看上去官职不微,却又是唯一正儿八经奉朝廷令旨进入黎州的官员——黎州青羌诸部没有一家会认京襄的名号,但只要不过度盘剥其利,朝廷的令旨还是管用的,特别是拉拢一些中小部族会有特别的效果。

只是朱芝、朱桐此时并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令徐武江有所担忧,甚至担心朱芝向其父朱沆写信吐露今日密会之事,会叫他们之前的诸多努力付之流水。

徐怀哂然而笑,说道:“朱芝、朱桐二人身上,没有像朱沆背负那么沉重的包袱——再说了,虽然朱沆之前是命令过朱芝从华陵弃官而归,但这事可一不可再,毕竟儿大不由爹嘛。十七叔,你在荆州坐镇,放手施为便是!”

泌阳距离黎州还是更遥远了一些,既然徐武江在荆州坐镇,筹措开辟邛崃山道、支援契丹残部等事,徐怀自然也是交由徐武江统揽最为便捷,没有必要事事都政出泌阳。

……

……

从荆州溯流而上,至西川嘉州,一路逾两千里皆有水道相通,其间唯硖州与渝州之间峡险流急最为凶险,航船逆流而上需要纤夫拉拽而行。

不过,就整体而言,离开荆州之后乘船十数日而至嘉州,要远比走陆路顺遂舒坦得多。

除了荆州江心相会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朱芝、朱桐兄弟二人携吕靖等数名家将白天乘船而行,看两岸奇山秀林,夜则宿于名城古镇,却也写意,抵达嘉州之后,进城径往嘉州衙署而去。

朝廷在黎州名义上就册封了三四十个知州、刺史,都是青羌诸部的头领,之前并未正经往黎州派遣官员;与黎州相关的一切事务,包括接受青羌诸部的朝贡,对青羌诸部的宣教、榷卖等务,皆由嘉州衙署统辖。

因此,朱芝这个黎州司户参军,实际也是受嘉州衙署节制,他要在嘉州衙署交换官牍后,由嘉州衙署派人护送他前往邛崃山深处的九黎镇上任。

嘉州知州钱会书前日就到下面的县巡视,人不在城中,赴任之事暂时还无从谈起,朱芝、朱桐就带着家将前往驿馆住下。

不过刚把箱笼等物收拾好,驿馆就有小吏跑过来禀报:“朱家郎君,有客人登门造访……”

朱芝他们下船进城,就到州衙走了一趟,却不知嘉州城中有谁认出他们赶来登门拜访。

朱芝着小吏将访客请来落榻的小院,见是一个面皮粗黑、年岁比他稍长的陌生人,一时间都猜不透他的身份。

苏求承自报身份:“半个月前苏求承在九黎镇接到制司传来消息,说朱芝郎君近日就会赶到嘉州再往黎州赴任——不知道朱芝郎君会在嘉州置办什么物件,特赶来嘉州听候朱芝郎君的吩咐。这是使君令函,还请朱芝郎君验看……”

父命难违

朱桐刚想从苏求承手里接过信函验一验他的身份,朱芝却轻轻咳了一声,将他伸出去的手打断。

朱芝脸色阴翳地看向苏求承,沉声说道:“京襄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不会多嘴多舌,但也无意关切,请苏先生谅解。”

“朱司户言重了。铸锋堂在驿馆斜对面设了一座铺院,目前还没有太多的人手,但朱司户想要调用一两百好手、十数二十万贯的钱货,着人过来吩咐一声便是。我若是不在嘉州,应是王星元留在这里主事。王星元乃是王明启之子,想必朱司户与二公子都是认得的。王星元这几日在山里,要不然也会来拜见大公子、二公子。”苏求承见朱芝拒人千里之外,当下也不多言语,先站起身来告辞离开。

示意吕靖将苏求承送出去门,朱芝站在窗前,凝眸盯着院子里正枝叶繁茂的青枫出神。

朱桐翘着二郎腿,拿起茶盅吸溜了一口,说道:

“你说徐怀也真是够能死缠烂打的啊,我们在荆州明明没有答应他什么,没想才到嘉州还没有歇一口气,他又着人纠缠上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契丹残部真要是已在邛崃山以西安顿之下,通过黎州打通与川蜀的联络也确实是京襄的当务之急啊。我们倘若不想与这事有任何干系,还是趁早想办法调离黎州才是啊。要不然啊,我们还想不被牵扯进去,就只能将这事秘密奏禀朝廷才有可能置身事外吧……”

“……”见朱芝一脸的苦恼,朱桐又挥手说道,“算了,我在驿馆里也坐不住,你就在院子里喝喝茶慢慢想,我拉吕靖他们到城里找个酒家喝两盅去,顺便打探些消息。人生地不熟的,摸黑前往黎州,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等着我们呢……”

朱桐出了落脚的小院,就喊上吕靖走出官驿,来到熙熙攘攘的长街上。

朱桐从建邺出发时,还以为嘉州乃荒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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