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节
这会儿王文冲通禀走了走进来。
老宅这边没有多少差遣的人手,之前还受了惊吓。
王文冲生怕怠慢了徐怀,刚才一会儿功夫,他回宅子挑了十多名相貌端庄、手脚利落的丫鬟、厨娘过来伺候,还送来几头刚宰好的肥羊以及十数坛酒水。
“王公无需为这些琐碎之事客套!”
徐怀现在可不希望王文冲在这个节骨眼上,将精力、心思用来讨好自己,下令将一部分羊肉送往临时营舍给将卒享用,留下两头肥羊与几坛酒水,也都让人随他抬到北寨墙上。
北寨墙颇为宽敞,这时候已经点燃起来一堆堆篝火。
徐怀让人将两头羊肥剁成大块,分发下去,抹上盐巴,直接拿木杈子架到篝火堆烧烤。
徐怀也与王萱、卢雄、柳琼儿坐到篝火旁,与篝火前的庄丁一起享用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
楚山突骑午后似秋风扫落叶般连接摧毁十数倍于己的贼军,双柳庄的庄丁受到很大的鼓舞,内心已无恐惧,这时候看到徐怀平易近人、与士卒同乐,更是心情激动,不少人表示要应募加入楚山抵御胡虏。
“守卫家园,保护家小,还分什么地方?”
徐怀手执囊刀,将烤熟的羊肉片下来,王萱一块、柳琼儿一块,他再吃一块,与诸庄丁谈笑风生,喝着酒,兴致来了,甚至亲自站起来,拉着牛二给众人演示阵中对敌之法。
月上中天,将酒水、羊肉吃尽,徐怀才与王萱、柳琼儿、卢雄他们走下寨墙,回到老宅。
这时候韩圭、周景他们已将王萱带人整理的那些文卷,绘制的千汊浦堪舆图梳理了一遍,也有一些基本的结论:
“接下来几天,倘若贼军畏于节帅威名,不敢来强攻双柳庄,鄂州应该无碍,但贼军此次行事如此周密,也不可能无功而返,有可能会在荆州、复州有大的动作!”
周景、韩圭他们对千汊浦堪舆图及周边地形信息重新进行梳理,并非王萱的堪舆图绘制不够清楚,又或者王萱叙述不够明确。
实是周景、韩圭要根据整个荆湖北路,特别是荆江及汉水下游沿岸的州县,以及他们对洞庭湖寇所掌握的一些情况,再结合千汊浦堪舆图及相关地形信息进行新的分析、判断。
汉川直接通往江夏(鄂州府城)的官道,有三个重要渡口位于千汊浦范围之内,即便没有被淹,此时也差不多被贼军或与贼军勾结的水寨势力所控制。
不管怎么说,在大水退去之前,官兵很难夺回这三个渡口的控制权。
他们此时无法与荆南兵马联络,也只能默认汉水下游以及整个荆江沿线的水道,此时也处于洞庭湖寇的控制之下。
鄂州位于荆江(长江)以北、汉水以东,复州、荆州位于荆江以北、汉水西岸——倘若鄂州遇袭,襄阳、楚山等地的兵马,可以从安州南部绕行,经鄂东地区增援鄂州,更不要说朝廷可以从庐州、扬州调兵沿江西进,甚至可以调建邺水军溯流而上,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增援到鄂州。
洞庭湖寇此时失去强袭江夏(鄂州府城)的突然性,又没能将江夏守军引出城来,想赶在援军抵达之前,攻下江夏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不计伤亡夺下鄂州府城,洞庭湖寇也不大可能守得住。
即便能吸引鄂东地区的饥民附从,但所得也远远弥补不了所失;因此洞庭湖寇此时还硬着头皮强攻鄂州府城,是没有意义的。
倘若洞庭湖寇选择突袭复州或荆州,一方面短时间内只需要面对襄阳南下的援军,一方面复州、荆州更临近洞庭湖主水域,有利于他们发挥水战的优势;此外,复州、荆州等地,滞留的饥民同样规模巨大。
不过,为了牵制官兵,韩圭、周景判断洞庭湖寇会往渡口增派兵马,同时还有可能会鼓动千汊浦及附近的水寨势力联合饥民发起暴乱,进攻汉水以东守备空虚的城寨……
“倘若判断没有大的偏差,洞庭湖寇这一次大举潜袭江汉,其隐蔽性以及部署之周密都要远胜于前,很难想象没有外部势力的介入……”周景蹙着眉头说道。
“赤扈人攻略淮南受挫,之后遣人联络湖寇,从时间上看,也是说得通的。”韩圭判断说道。
侨置
“节帅,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巨澜将起,要比我们之前预测的复杂、严重啊!”
周景将他们重新校正、标注过的荆湖北路堪舆图,以及他们对千汊浦形势新的分析,呈于徐怀面前,说道。
“我们以往对千汊浦知之甚少,若非萱小姐对千汊浦整理出如此完善的文卷,我们也轻视了其中蕴藏的危机!”韩圭说道。
徐怀以往精力、心思都放在抵御京西、河洛敌军上,对其他地方的军政形势研究很少。
周景、韩圭他们也是这样。
就算徐胜负责励锋堂的事务,而励锋堂前期主要在南阳、襄阳及荆湖北路诸州县铺开,但对千汊浦也知之甚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楚山的资源与人手也是有限的,对情报的搜集与分析,在某个时间段,必须集中到特定的重点区域进行,不能漫天撒网一般铺开。
王萱四五年未曾再见到徐怀,但谁都无法否认在她人生成长最重要的阶段,徐怀以及楚山在她内心烙下太深的印记——
王萱在小鹤岭代父守孝,对千汊浦诸多水寨势力的细致调查、分析,包括她在千汊浦进行大规模造垸围田的设想,无不充塞着仿效或学习楚山的影迹。
周景、韩圭他们不会对王萱在这些文卷里沉浸多少个人情感置喙什么,只是分析他们从这些文卷里看出的势态紧迫。
“……千汊浦水域辽阔,囊括汉川县南部及汉阳东部地区;入汛之后,不仅诸湖荡连成一片,水势甚至与荆江、汉水连接起来,使得汉川、汉阳与荆江南岸的鄂州府城江夏三城相对隔绝起来……”
周景微带感慨的分析道,
“虽说千汊浦特殊的形势,利于洞庭湖寇隐蔽行动,更有利于他们发挥湖战优势,但毕竟距离洞庭湖寇以往活动的主要地区(洞庭湖西半湖域及洞庭湖西岸的潭州、澧州等州县)有四五百里水路。洞庭湖寇此次无论是表现出来的行动周密,抑或勃勃野心,都远超以往。说实话,赤扈人遣人联络洞庭湖寇,乃至很深程度影响洞庭湖寇的这次行动,我们都不感到有多少意外。不过,我们眼下必须要重视的,乃是洞庭湖寇对千汊浦的渗透、控制,要远超我们之前的猜测。再结合千汊浦渔民船户、流民与地方长期形成的尖锐矛盾,我们估计,哪怕是为牵制官兵,洞庭湖寇回过神来,后续在汉水以东搞的动作,也将比我们之前预测来得猛烈、激烈,不容大意啊……”
“是啊!浪成微澜之间,此时微澜已成汹涌之势,不会因为我们这一意外因素,就戛然止住的……”徐怀听周景、韩圭重新分析过千汊浦的复杂形势,负手走在廊下,看着院子角落里一丛翠竹被火把照得影影绰绰,感慨道。
“此时或有必要将励锋堂在荆湖的人手都紧急召集过来,以防不患!”周景建议道。
他们现在想要将在叶县休整的一千选锋军甲骑调过来,就算途中一点都没有耽搁,至少也需要七八天。
往返一千六百余里路程是作不得假的——选锋军甲骑再强,也没有办法插翅飞过来。
而励锋堂过往几年重点扩展的区域就是南阳、襄阳以及荆湖北路诸州县。
除了二十余处堂口、铺院都安排固定的人手外,还有数支规模不等的骡马队、船队往返诸州县之间运输大宗货物——为免受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