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三 月下争锋
,眉宇间透着几许别样的勾魂意味,一刹那的冶艳风情,何其惑人心魄。
“你让我喝么?”墨君圣看着他,微然冷笑着。案几下,是淮山君灵巧的指尖,如拨弄琴弦一般,轻且慢地从脚踝一路按压上去。
“倒是不想让你喝,奈何还有事要做。”
手被握住,淮山君仿佛很遗憾地,在墨君圣的掌心若有似无地抓挠一下。微末隐秘的情丝勾缠,似要从眼中流进心底,痒得人不禁错开眸光。
“茶,”淮山君吩咐道,“再去端些清淡的点心过来。”
低垂的帘幕外,墨君圣听见夷幽低低地应声,他说了什么,一阵裙裾摩挲席面的窸窣后,隔门上头映着的侍者影子渐渐都淡下去。
“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了。”
曼妙春色中,暖融的风穿行而过,拂在皮肤上,竟有些微的燥热。肩上一沉,却是淮山君含上他的耳垂,利齿轻磨,刺痛过后,酥麻如野火般掠遍身上每一寸血肉,烫得几乎要焚烧尽世间万物。
“不是有事要做?”墨君圣用些微的力道,将淮山君的手反握住。“是有正事。”淮山君含糊不清地笑道,一面说着,又在那耳垂上轻轻咬了下。
墨君圣转过头,温软的触感刹时自唇上蔓延开来,隐隐有草木清苦的气息在舌齿之间厮混缠绵。于是不禁阖上双眼,只觉无论是鼻翼耳边,抑或是心上眉间,都空悬着虚浮的白影,尚在暗自撩动不休。
盏茶,唇分。
“喝的什么?”墨君圣向那盏碗中扫了一眼,青褐的汤色中躺着几缕根须,看不出是什么,只是那味道,苦而回甘,格外像是人参。
“凉茶。”淮山君偏头看他,那眼底仿佛嵌着一汪澄澈明静的浅碧湖面,轻易便可望穿。
“凉茶。”墨君圣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更没提淮山君远比以往苍白的脸色,以及肩上附着皮毛的披风。只是在黛青与月白的织锦广袖下,十指紧扣的手上,更用深了一分劲。
如镜的湖面底下,也可以是剔透尖锐的冰川,若是一头撞上去,往往落得个头破血流。墨君圣是生涩的猎人,执迷在一场捉摸不定的狐梦之中,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不过是放任沉沦罢了。
“伤脾胃。”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只说了些点到即止的话。长久的患得患失易使人世故,毕竟是淮山君,如何能不慎重以待。
交情的始终取决于上位者,但总是身处下风的那位付出得更多些——近了,远了,说错话了,会错意了,不经心不行,揣摩得太过也不行,尽了人事,还有天命在等着。
墨君圣曾听谁说过,这世间的宿缘,大约总是微末而浅薄的,但也似乎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格外地为人所看重。
诸如戏文话本里常写道,谁家公子和谁家小姐,在何时在何处,因着上天注定的缘分,在人群中多望了一眼,从而念生念死地互相爱慕着,仿佛无缘分不足以相恋似的,甚至于结为夫妻,则更需要累世情深的缘分。但也有成了怨偶的,这又怎样说道呢?
他们之间,确然已经发生过了一些事,但细究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世态炎凉,天道无常,如日之升,月之落尚有浮云遮眼,别说是露水姻缘,便是天赐良缘又如何,聚散离合之事又如何说得清楚,最多不过是缘起而聚,缘灭而散,何必庸者自扰。
执念若深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但若非一往而深,又能称得上执迷不悟的妄念?墨君圣叹息之余,不免轻轻望了淮山君一眼。
怜弱慕强是人天性,偏偏初见的了。看过后,他将折扇收起,以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最后那几行字,道:“退治……最后是被异乡人征讨了,‘破败的村落自烈焰中涅盘而生’,这样的终局算是情理之中,想来也是世人所乐见的。”
“春秋笔法罢了。”墨君圣听见水滚了,揭开盖子查看,眼前呈现的却是一脉殷红。他格外仔细地嗅了嗅,在鼻翼间翕动的,虽不是腥甜血气,也不是清苦茶香,而是另一种不好不坏的古怪味道。给淮山君续了半盏,问他:“那是什么?”
淮山君正色道:“是中阴界泊来的茶。”继而又似乎很好心地殷勤道:“凤昭要品鉴吗?”
“敬谢不敏。”中阴界那些个鬼的执念之深重,过三途河时都得沉下去,哪里还存有品茗的心思。墨君圣一听就知道那“茶汤”怕是有诈,当下便回绝了,给了自己一盏白水,果然得见淮山君不无遗憾的神色。
“真是可惜。”淮山君捏着折扇,半枕着那团雪堆样的毛皮靠枕,意态甚是慵懒闲适。“下一卷讲的什么?”
墨君圣从淮山君膝上拿过那本志异:“是《雪之姬》。”
雪女的故事是很老旧的传说了,笔者只是润色了一些微末的情节,让整个篇章显得更为柔美而伤感。
白衣乌发,透明得如同冰晶一般的绝色女子,在破败腐朽的木屋之中,悼念着因为背叛自己,从而被风雪埋没的情人,这本身就是一场悲伤而残酷的祭奠。
“这是在告诫要信守诺言,然而总有少年人不听劝。”幽微的烛光在蝶翼一般的长睫下透出含糊的阴影,底下的眸光或浮或沉地迷离着,望过来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
“但若是执念,怎能被轻易了断呢?”就如同飞蛾困于灯火,而他困于淮山君。墨君圣想说些什么,话到唇边,终究是未曾开口。
再下一卷是《恶之华》,说的是寡居的某某妃子因为嫉妒某某夫人觅得风姿卓绝的某某郎君,在其产子时生魂出窍,化为般若索命,最终使得这位夫人惊怖而死。而郎君因为与妃子有着不可言说的秘事,在夫人死后终日惶惶,也未得善终。
淮山君道:“是借鬼事写人事。”
墨君圣望着怒海龙吟,想起淮山君那日的“人心最毒”,低眉肃声道:“人世不若阿鼻地狱,何以使无辜者坠入无间。”
淮山君道:“不过是志异罢了,当不得真。”又将折扇抵在墨君圣肩上,笑道:“先前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还信生而为人罪愆深重这一套?”
“我没有。”墨君圣淡淡道,他侧过身去,将那置于案几上的茶盏斟满。
“实话说,我又不会笑你。”淮山君眉目间山水盈盈,但唇角微弯,可见分明已是笑着的,“要知道这佛那神的,最容易把人信傻了。”
“中阴来的好茶都堵不住你的嘴。”墨君圣冷笑着将茶盏推过去。淮山君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好罢。”他道,“还是你凤昭公子的面子大。”
这么说着,淮山君的芙蓉靥上仍旧漾着几分清浅的笑意,他将墨君圣扯过去,在后者的脖颈上无尽轻柔地舔吻了一下。
“不过,要这样,才堵得住。”淮山君笑意更甚,他看着墨君圣沾染上薄红的耳廓,用指尖在自己的唇上虚画了一个叉,戏谑道:“我不讲话,你也不要讲话。”
“喝你的茶。”墨君圣神色漠然,从旁拿起书册翻过一页。淮山君闻言,那笑意却是无论如何敛不住,只展扇掩了掩,端起那茶盏又抿了一口。
《魂之灯》,说的是元夜时,当贵人们都去露台赏烟花时,深宫中的宫女们,也有自己的消遣——
围坐成一圈,在帷幕中用阴沉纤细的语调去讲述一段诡事,再独自一人执着灯火,去尘封许久的屋舍中熄灭一支白烛。
这样的类似仪式的嬉游最终招致了祸事,那个最受人敬重的女官死去了,在布满了白烛的屋舍中,血色蜿蜒,最终在絮绒一般的尘埃中冷却。
“不是青行灯。”淮山君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