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接起来,说杨先生不在家,深夜十二点多出门了。
通话声很清楚,李奕声怔怔的,这才明白一件事:原来在他偷偷哭泣的时候,爸爸就抛下他先走了。
第三通电话是避开李奕声打的,刘烨对老朋友的去向有了大致猜测,那些留宿的地方不方便叫孩子知道。
对方很快接通了,几句寒暄过后,说杨老板的确在这里,叫了一个新来的进去伺候着。
刘烨猜的八九不离十,冷笑一声:“他倒不耽误。”
训得小孩哭哭啼啼离家出走,自己还能兴致勃勃地出门玩鸭子,到头来,小孩跑来兄弟家寻安慰。他跟叶诚又是煮面、又是铺床,因为不放心小孩一个人,明天还要带去搞亲子露营——到底哪边才是父母?!
对方拿不准刘烨的意思,斟酌着说,杨老板这会儿应该睡下了,他吩咐过不许人打扰。您看是留个话还是过来当面谈?咱一直盼着您赏脸来尝尝鲜呢……
“老子早他妈从良了,”刘烨忍无可忍,低声快速打断,接着豁然抬高嗓门,“睡他妈个蛋,把杨鸣弄醒,就问他儿子还要不要了!”
叶诚适时推门出来,按住他的肩:“别找杨总了,奕声说不想回去,明天他跟我们一起。”他又凑近了悄声说:“下次我们再单独去玩吧,别发脾气,嗯?青春期的小孩是很敏感的,奕声看了你的脸色要伤心。”
刘烨扭头盯着叶诚的脸,片刻后,叫对面别去叫那老淫棍,交代了几句杨家小少爷的去向,说完便挂断电话。他搂着叶诚长叹一口气:“这爹当得真他妈逍遥。”
俩人进屋跟小孩解释,刘烨却是面不改色地替杨鸣打掩护:“你爸公司的人说他忙完就在那边睡了,不知道你没在家。我给他留话了,说一早带你去露营。就这么定昂,刘叔说了算。“
李奕声低声说好,向两个大人道了晚安。
关上灯,房间陷入潭水般寂静的黑暗。种种埋伏已久的负面情绪剧烈地翻涌上来。刚刚那几通电话时刻牵动着李奕声的神经,他害怕,害怕听到杨鸣那冷淡疏离的嗓音,说这孩子太麻烦,我不想要他了,走了正好。同时,他期待,期待爸爸意识到他是重要的,于是换回那副温柔慈爱的声线,说回来吧声声,爸爸需要你,这些都不是问题,爸爸会教你怎么修正这段感情……
李奕声陷入忽冷忽热混乱的漩涡,不断回想那个错误夜晚,想着那令人晕眩的压迫和冲撞,想着父亲固执而狂热的眼神,想着那绚烂如烟花的绽放瞬间……他慢慢把手伸向两腿间,隔着内裤揉按后穴,喉咙里溢出难耐地轻哼。他承认,他有点上瘾了。
进行到亢奋的时候,外面传来马桶抽水声,他惊慌地抽回手。为了平息胯下躁动,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帘上的一块光斑,放空一切地盯着,直到意识涣散,最后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新的一天正式开启。
叶诚做的早点卖相和味道俱佳,手艺胜过李奕声家中的保姆。吃过早餐,三人一起下到停车场。刘烨的车是一辆黑色揽胜,后排收起一侧座椅作为后备箱的扩展,满满码着露营设备。
李奕声坐进后排另一侧。小型堡垒般的suv隔绝了外界的酷热和嘈杂,刘烨点了一首歌,很轻快的旋律,两个大人跟唱,歌声直打架。
叶诚挺横,说你词是错的,你不许唱!刘烨一个白眼,说光记词干嘛,关键得在调!你调是错的,你才不许唱。小学生式的拌嘴在两人间有来有回,叶诚总是主动找茬的那个,屡战屡败,乐此不疲。
驶上高速,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放眼望去,碧空万里,白云悠悠,道路两边山峦绵延,苍翠欲滴。李奕声半途睡了一觉,车子开进村里,路上颠簸,底盘被磕了一次,把他晃醒了。叶诚颇为心疼,抵达露营地,下车后还想钻车底下看看伤情。刘烨笑道,破车没那么娇气,你男人磕磕碰碰都不见得你这么心疼呢,好了好了快起来,咱搭帐篷去。
帐篷搭在树荫下,正对一湾碧波荡漾的河,河边青草鲜嫩,夏风灌进帐篷,略带一些湿意,还有清新的泥土味儿。李奕声和叶诚扶着支架,刘烨给帐篷打桩,三人边干活边聊天,因为有个中学生在,话题也就围绕彼此的学生时代展开,叶诚干过不少傻事,讲一件便引发一阵笑声,两大一小和谐得像一家三口。
正午,一切安置妥当,到了叶大厨大展身手的时候。李奕声说想去河边看看,叶诚想着河水不深便答应了。
罗宋汤咕嘟咕嘟冒泡,桌上先开了一盒熟食。刘烨举着鸭脖在叶诚嘴边候着,咬一口再给转转圈,咬第三口,鸭脖就逗猫似的飞远了。叶诚咬牙,说你闲的没事干不如给杨鸣打个电话,问问他醒酒没有,知不知道小孩离家出走了。
刘烨啃着鸭脖领旨。摸出手机一看,几十通未接来电——怪他手机静音没听到,马上又有来电呼入,来电人正是杨鸣。
刘烨接通,“喂”字还没出口,对面一声暴喝:“叫李奕声听电话!”
叶诚惊讶地望过来,刘烨冲他眨眨眼,脸上挂着缺德的笑:“你急什么,小孩搁我这儿好好的,我可不像你……”
“别他妈废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那口气冲得像抢银行的劫匪,震得刘烨耳朵一痛,立刻拿远手机。
叶诚扬扬下巴,示意他去河边叫孩子。
刘烨不情不愿地弯腰走出帐篷,对电话解释一句:“小孩在河边玩着呢。”
眯眼向河边张望,沿岸不见人影,他喊了一嗓子:“李奕声!”河中惊起两只鹭鸶,一前一后扇动着翅膀,飞进了对岸葱葱郁郁的树林。刘烨又喊一声,仍旧没人应答。
“刘烨,别再开玩笑了,”电话里的杨鸣深吸一口气,极力忍着,“我的人呢?”
“操,我这不是在找么,这小兔崽子带没带手机?”
杨鸣将手机暴躁地甩向副驾,猛踩油门飙向b市。
李奕声不知不觉就走远了,他沿着河向南走,过了一座桥,走进村子里。村子经过旅游开发,高低不一的房屋统一粉刷成鹅黄色,墙上还有一些蒙德里安风格的涂鸦,建筑之间布局紧凑,道路狭长,仅容车辆单向通过。
路边小巷里飘来一股炸物和香辛料的混合味道,李奕声觉得很熟悉,循着香味拐进小巷,一间小卖铺在卖狼牙土豆。店主招呼他,烤肠五块,洋芋二十块。李奕声吞吞口水,手伸进口袋,两只兜都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昨晚出门没带手机和现金。
店主笑笑,让他慢慢挑,垂下眼皮继续刷短视频。李奕声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走出四五米,又停下,倚着墙,偷偷继续闻那香喷喷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小学门口有个卖炸货的路边摊。每到放学时候,小摊总被小学生围得水泄不通,李奕声也想尝尝,但杨鸣嫌不干净,不给买也不许吃。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他亲生父亲的男人来接他,李奕声嘴馋,被男人用一桶炸货“全家福”拐走了。
破破烂烂的车开进了破破烂烂的小区,男人刚下车,后面就冲上来个人,二话不说就挥拳,骨头撞击发出一声闷响,男人瘫倒在地。李奕声被杨鸣拽出车子时,怀里还抱着那桶半冷的炸货,杨鸣皱着眉往里看了眼,夺过来便扔回车里。
回家后,李奕声屁股被打得开花,嗓子也哭哑了。家长问他知道错了吗,他唯唯诺诺地点头,知道了,再也不敢吃油炸食品了。杨鸣哭笑不得,说我真是白打了。特意驱车给他重新买回一桶“全家福”。小馋猫吃着,家长拧他的小花脸:小没良心的,为了一口吃的连爸爸都不要了!
杨鸣的轿车气势汹汹地开进村子,车轮卷着沙土,一路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