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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你说什么?”那恶人谷谷主一愣,身体前倾,追问?道。

“我说,”云慎顿了顿,“这洪水虽的确淹死不少人,可毕竟并不是?多么难克服的天灾,而是?人祸。大?水过后,该埋葬的埋葬,该安置的安置,一座城,仍是?井然有序,恐怕并不如尊驾想像得?那样……凄惨。”

这回,那人反倒当真信了,额头青筋炸开?,原形毕露一般,狠狠地一锤椅子,道:“怎会这样!这个?沈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尽搅混水!等等——你不是?说你见过我恶人谷的印记么?这点苍关若是?井然有序,那你又是?如何见到的!”

云慎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甚而还回头,瞧了眼那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外昏暮,方道:“这……我来时不是?已经同贵派的那位说过了么——沈诘是?天子近臣,又是?奉了圣名前来,不比寻常钦差,自然是?当机立断,加上那些武林人士,不仅止住了洪水,还连夜替刘茂定了事,又马不停蹄地前往营丘去了。”

说到此处,他刻意地停了停,又抿了一口水,吊足了那人的胃口,眼看着那人已急从椅上半立着,探身过来,才缓缓笑道:“至于在下为何能瞧见那印记……这大?抵是?个?喜讯了?是?那日大?水,我留了个?心眼,去点苍关的牢里?走了一遭,正好瞧见那位原是?临波府中?人,被沈右监捉了的牢犯,被水一冲,人死了,尸体也冲出牢房来,那衣服在水中?散开?,于是?露出一点印记的痕迹,一扯,整个?印记便暴露无遗了——你要杀的这人,确实是?死了。”

他面?前这位恶人谷谷主,终于又坐回了椅子上。云慎话说完了,也不再?说话,闲适地把手中?茶碗一放。

没人说话,那人不问?云慎为何在这足以淹过整座城的洪水之中?,他还能潜下水去,找到那个?牢犯,也不问?他为何那深埋临波府多年的暗桩都被淹死了,他这一介白衣却是?安然无恙。也许是?知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也许是?根本就不曾想到这层——

此人,自从云慎那“死了”的二字落地,便又带上了笑意,那神?情,当真是?浅显易懂,几句话便没了方才的架势。

也许是?见这谷主真放下戒心了,或者至少是?表面?瞧起?来放下戒心了,云慎勾了勾嘴角,低头,不等那人消化完这一段话,又道:“我想……那沈右监这般厉害,营丘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定是?不难查清的。”

“你别危言耸听,”那人随口应道,“营丘城那个?人,我最是?信任,哪怕万一真被捉到了,都不必费心灭他的口——”

“——那你可知与沈诘一同前去营丘城的,是?谁么?”

“你这话有意思,管他是?谁,又与我何干?”

“此人名为陈澍,”说到此处,云慎不自觉地顿了顿,看着手中?茶碗的目光也越发沉静,“也对,自从点苍关大?水,那城里?管得?极严,一封信、一句话也透不出来,难怪你不识得?这位姑娘。需知这几百年来,她?是?头一个?以武林人士的身份闯进那论?剑大?比,站到最后一场,甚至还赢了的。那点苍关一整座城,成千上万的百姓,也是?有她?出力,才得?以幸免于难。”

“哦?”那恶人谷谷主,显然也是?听闻过这论?剑大?会的盛名,又起?了点兴致,靠在椅背上,问?,“此人有此般的功力,为何要随那朝廷做事,来我恶人谷,惟所?欲为,逍遥自在,岂不妙耶?”

“这正是?我的来意。”

短短的一番对话,外间的霞光已被夜空淹没了,这阁楼原是?在昉城边上,一面?是?山清水秀的景色,一面?是?那热闹的昉城,入夜时,城中?一盏一盏接连亮起?的灯火,在此刻,好似更显鲜活了,就像这城中?诸人真有如那谷主所?言那般,快活无比。

但云慎并不曾抬眼望去。

“——我记起?来了!昨日好像是?有人来报,说有个?书生说胡话,就是?说你那日到密阳坡,打的一个?目的便是?要借我们的势力,去欺负一个?女侠——”

“——是?去引/诱一个?女侠。”云慎更正道,“把她?引来谷中?,既是?我的心愿,沈诘失了人证不说,若真能驯服这女子,贵派也能得?一大?助力,可谓两全?其美。”

“大?差不差!”那人道,往后一仰,谈及此,又变得?豪爽起?来,好整以暇地道,“若是?做此等欺男霸女之事,我当然也是?乐意的——你要求我什么,说说看,说得?具体些!”

云慎轻声一笑。

“需命你那些在各处的人先把这消息递出去。只用那些埋伏最深的,不惹眼的,必定要装作?是?那些贩夫走卒,无意见撞见,或是?听得?的消息。就说——”

说到此,他顿了顿,把茶碗中?的最后一抹早已冷透的泉水一饮而尽,道,

“就说这恶人谷中?的几个?劫匪,在淯北一带为非作?歹。这月月初,这些人抢了一个?客船,劫到了一把宝剑,其长两尺有余,剑柄细长,削铁如泥,如今已献给你这位恶人谷谷主了……哦对,还有,剑锋上有一抹血色,切记莫漏了。”

日升月落,大江奔流,一转眼?,数日过去?,这场大水的余波——或者说,一场人祸,一个阴谋——也终于在奔腾不息的淯水中被渐渐抚平。

正如那奔流入海的江水不?会倒流,这样平息的事端,也不?过是流于表面、被时间掩盖的海底冰山,仿佛一根倒刺,总会横在那海底,直到有一日潮水又褪去?,所谓的真相再重见光明。

只是在此刻,仿佛有人刻意地打乱了棋盘,不?仅原先的棋局不?可辨认,那棋子也散落满地,不论是奔赴至密阳坡,暗自筹谋的云慎,还是“满载”而归,赶回京城的沈诘,又或是终于抓住那个线索,不?知所措的陈澍,乃至于是准备启程的李畴与严骥,远在孟城的何誉,和那装模作样的李茂,看起来,似乎都慢慢远离了那无人触及的真相?。

不?管那李茂发现尸首被掘后是否曾经查过,又或是这蠢货一直守株待兔,竟不?知那土堆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挖了一道,又给原样填回去了。总之,表面?上,这刘茂是什么异常也没有,此事状似陷入了僵局——

但?那一条条从点苍关分出来的支流,依旧旧日复一日地流淌着。

陈澍果?真用她那手字,写了好几张悬赏通告,交由李畴、严骥,还有后来在关内寻得的一些其他?乐意帮忙的武林人士,当中就包括了应玮和须陀寺的几个僧人,麻烦这些人带至附近几个城镇,代为挂上悬赏令。

头一个给的便是李畴,他?拿过陈澍那两页皱皱巴巴的纸,挑剔地瞧了瞧,起初甚至不?肯应下来。看了陈澍一眼?,却是问陈澍那血玉可还带在身上,是不?是还被那个书生?唬走了。

陈澍这才惊呼一声,装出个遗憾的样子,四下摸摸,末了,讨好卖乖地冲李畴一笑,只说忘了要?回来——难不?成没了玉,李畴连这个小忙也不?乐意帮了么?

果?然,这一句话又挠到李畴的痒处。他?本是因被二人推出去?同那刘茂周旋,生?了一整宿的闷气,只听得陈澍这一句讨饶,整个人,就仿佛被戳破了的泡泡,那黑脸也顾不?得摆了,扯着陈澍方才交给她的一张纸,开始大谈特谈起来。

先是挑剔那字迹不?够端正,也写得不?够大,但?看他?那挑挑拣拣的模样,真是同他?们初见时一样,难伺候极了。

等陈澍眨巴眨巴眼?睛,应了一声,他?便愈发得意,虽然面?上不?至于直白地显露出来,但?那卖弄的语气却是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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