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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0节

 

这怎么可能?

叶祖恰突然道:“那就是法家之法。”

张斐笑问道:“为什么?”

叶祖恰自信地回答道:“因为法家之法就是要用法令去约束人们一言一行,而儒家之法,则是讲究教化,让人们自我约束。如果将儒家思想变成法令,去约束人们的一言一行,那就不是儒家之法,而是法家之法。”

不少人是恍然大悟,也有一些人低头沉思。

方才回答的老者,张了张嘴,又瞧身边的友人是纷纷点头,旋即又合上了。

“对。”

张斐欣慰地点点头,然后木板上写上“法家之法”,道:“法家之法就是用法令规定所有人的一言一行,所以无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只要以这种形式出现的,那就是法家之法,那么基于儒家思想的法律,又是什么?”

“德主法辅。”上官均回答。

“不错,就是德主法辅。”张斐又在木板上写上这几个字。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包括那些学生在内,他们这是约好的,在这里唱双簧吧。

我们问题都没有听明白,你们就回答出来了。

我们是白痴吗?

吕公孺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元绛缺一堂课,就成一知半解,方才他们听到张斐讲述法制之法的理念,他们自以为马上理解,结果一问,他们就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几个问题,就直接将法家之法、儒家之法给描绘出来。

关键这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范镇小声道:“最初蔡卞他们几个上课,也是如现在这几个学生一样,完全没有头绪。”

吕公孺道:“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商量好的?”

“不是。”

范镇摇头苦笑道:“这是训练出来的。”

吕公孺稍稍点了下头。

在写完之后,张斐突然在木板的最底下画了几条波浪,然后侧过身来,“如果说儒家思想就如同黄河一样,滋润着出我华夏文明,天下谁能将整条黄河拿来用?”

大家齐齐摇头。

“当然不能。”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这就是法家之法失败的原因之一,法家之法妄图用律法来规范一切行为,但是这怎么可能,每个人的思想、信仰、学问都是不一样,每个人心中是非善恶也会存在差别的,比如说说谎,大家都知道说谎是不对的,但很多人认为一些谎言无伤大雅,更多是需要道德来约束,而不是刑罚。法家之法就妄图挥舞整条黄河,为己所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儒家改变了这一点,因此也笑到了最后。”

这番解释,到时引得不少士大夫频频点头,这个解读倒是挺新颖的。

关键还是张斐在夸儒家之法。

张斐又道:“那我们平时一般是怎么利用黄河得,挖渠灌溉,挑水洗衣,我们只是用其中的一点点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挥舞起整个黄河,对不对?”

众人直点头。

“那么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解释我们的《宋刑统》。”

张斐又在木板上画了一个瓶子,“我们从儒家思想中,取一点,装入这瓶中,就形成我们的《宋刑统》,能否理解?”

大家齐齐点头。

张斐道:“那么你们认为,在执法过程中,是这个瓶子重要,还是里面的水重要?”

“啊?”

大家又傻眼了!

这个思维跳跃,可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没有脉络的,这瓶子是怎么回事?

张斐见大家都不回答,于是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吗?”

“水!”

“当然是水!”

一些如梦初醒的学生赶紧开口,表现表现。

张斐偏头看过去,“李四。”

“来了!”

只见李四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瓶子,其中一个瓶子与木板上画得差不多,而另一个则是比较圆的。

张斐先是拿起托盘上那个与木板上图案像似的瓶子,“假设这个瓶子,就是木板上的瓶子,里面盛着的水是儒家思想,代表着宋刑统。”

说着,他将水倒入那个比较圆的瓶子里面,然后又问道:“宋刑统有没有发生变化?”

不少人摇头,但也有不少人点头。

张斐问道:“摇头的能说说根据吗?”

一人立刻道:“水还是那么多,也是方才那瓶里的水,所以没有变化。”

张斐又问道:“点头的能说说自己的根据吗?”

“水的形状发生了变化。”

“不错。”

张斐道:“虽然水的多少,没有变化,但是水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因为水无常形,所以你们认为法也可以无常形吗?”

“呃。”

“嗯?”

“不能。”

一众学生是满脸困惑地摇着头。

其实他们不太懂,只是他们的常识认为法好像不可以无常形。

张斐问道:“为什么不能?”

“!”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包括四小金刚也是茫然地望着张斐。

张斐又看向那些士大夫。

不少士大夫选择躲闪,也有些士大夫鼓着眼看着张斐,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你看我们作甚?有能耐咱们开一场辩论大会。

张斐等了好一会儿,才道:“假设一个好汉,得知一个农户被一个大地主用诱骗的手段,签下一份高利贷契约,逼得农户是卖妻卖儿,于是这个好汉锄强扶弱,杀得这个大地主,并且将这大地主的财富,全部散于被大地主剥削的百姓,这个好汉违不违法?”

叶祖恰道:“当然违法!”

张斐声色并茂道:“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完全符合儒家道德观,锄强扶弱,乐善好施,完美无缺。”

“但是杀人了,如果不是自卫,那就是违法。”蔡卞回答道。

上官均也补充道:“大地主虽然有罪,但若依法,是罪不至死。”

“你们认为了?”

张斐又向其他人问道。

其余人还是有些呆,不太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窗外有人嚷嚷道:“就算违法,那也得法外开恩,这位好汉做的可是大善事。”

“就是,就是。”

张斐瞧了眼窗外,微微一笑,又问道:“假设这个好汉不违法,那么我们还需要律法吗?”

大家齐齐摇头。

“为什么?”

“因为,因为大家都可以杀人来除恶,司法就没用了。”上官均回答道。

“人人杀人除恶,这不好吗?”

“可谁能保证他杀得就一定是恶人。”

“回得非常好。”

张斐又问道:“那你们现在认为这好汉违不违法?”

“违法。”

大家齐齐回答道。

“当然违法。”

张斐道:“如果不违法的话,人人皆可杀人,只要他认为自己是在扬善惩恶就行,但这是一种什么意识?”

教室里面又是鸦雀无声。

张斐头疼地搓了搓额头,“是我的问题太难了吗?”

蔡京突然道:“是个人意识。”

“不错,这是一种个人意识。”张斐道:“法是源于什么?”

“共识!”

这回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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