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张顺闻言倒是对陈金斗刮目相看,不曾想这厮这些日子倒也有这般进步,难能可贵,竟然说出这般言论。
巧言令色,那李际遇哪里是陈金斗的对手,一时间反倒讷讷不语。
张顺见此倒是心生一计,便笑道:“这一回倒是陈金斗有几分道理,李际遇你也不必生气。”
“本来我打算亲自去嵩阳书院一趟,拜一拜‘二程祠堂’,访一访书院山长,以示尊敬之意。如今既然际遇兄有如此雅兴,不妨代我走这么一遭,为我请来书院文人学士,当计一大功。”
“那陈金斗做事太过粗鄙,我意属其人,又生怕他惊扰了诸位学子。唯有际遇敬重读书人,此番前去我才放心。你若是做的好此事,足以证明你堪当重任,可独领一方兵马。到时候,驻守嵩山之事,亦非你莫属也!”
李际遇闻言暗自苦笑一声,哪里不知道这是主公对他是又打又拉,又拉又防。
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驻守嵩山的重任,只是需要他前去把这嵩阳书院的山长、教师及学子“劝过来”一大批为主公做事。
这些文人墨客虽然没有几分武艺,却多是又臭又硬的骨气。此番过去,少不得动用武力,到时候恐怕他李际遇在这嵩山地界的名声和那余大忠一般无二,逆风尚且要臭十里。
日后若想做下大事,哪个肯跟随与他?幸好李际遇志不在此,他尚有其他事情要做,便一口应了。
遂后,那李际遇便点校五百精兵,明刀精甲冲向了那嵩阳书院。
嵩阳书院正位于嵩山南麓、太室山脚下。其地坐北朝南,东、北、西三面峰峦环拱,溪水围合,唯有南面开阔平缓,为学子出入之地。
这嵩阳书院倒也传奇,最早为嵩阳寺,乃是僧人居所。等到隋朝大业八年,此地又改名嵩阳观,反倒成了道士炼丹之地。
及至唐高宗、武则天之时,又曾先后两次以嵩阳观为行宫,进行改建营造,并更名为奉天宫。
待至五代,方为太乙书院,后又更名为嵩阳书院,盛极一时。
前后千余载,竟然先后历经释儒道三家和帝王行宫的变迁,也是一奇。
不知幸也不幸,历经千载沧桑,如今这嵩阳书院又成了清净之地。
这一日,天气炎热,山长正卧在席上假寐,随便听一听学堂里的读书声。
山长,即山中长老之意。因为书院多依名山大川所建,故曰山长。
山长之名,起于五代,肇于宋代。宋代以山长为学职,故而流传至今。
这山长又有洞主、堂正、院长别称,乃是掌管院务的最高执掌人,颇为类似后世的校长身份。
其下又设“讲书”“经长”和“堂长”等职,讲书多有教师担任,负责讲解经书之事。经长则在学子中选取精熟经籍者担任,负责为生徒解疑释惑。
而堂长则类似后世班长之职务,负责学子督课考勤、课堂记录、收集诸生问题等闲杂事务。
那山长早已年迈,夏日困乏,不知不觉之间迷迷糊糊起来。正要入梦,突然听到书院内一阵喧哗,他一个激励怕了起来,怒骂道:“堂长何在?怎生不督促学子读书,反倒聒噪起哄?”
不多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后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啦,山长……”
那山长闻言益怒,当头喝道:“我往日如何教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若是遇事不能平心静气,如何能够养吾浩然之气,行煌煌正道?”
那堂长咧了咧嘴,有几分畏惧的指着外面说道:“山长,院里来了一伙土匪,要把我们绑过去做帮凶!”
那山长闻言一愣,不由打了个哆嗦,低声训斥道:“事急从权,你何不早说?”
言毕,竟然东张西望,直到寻得一处可藏身之处,方才爬了过去。
那堂长惊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连忙问道:“山长,如今人心惶惶之时,还请你前去主持正道。你如何往床底下钻了过去?”
“蠢材,你给我小声点。圣人尚且说:大杖则走,小杖则受。面对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土匪呢?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那堂长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山长教训的是,学生这便记下了!”遂后,他竟也撩了衣服,一同钻入到山长的床底下。
话说,那李际遇带了精兵,轻轻松松便攻入到嵩阳书院院内。
这书院内都是些文人墨客,倒也没有几分本事。即便有几个精于弓箭武艺之徒,没有组织,也挡不得什么事儿。
只是片刻之间,李际遇便控制了这帮文人。只是前后清点一番,共计七十一人,除去请假及外出未归者,独独少了书院的山长和堂长。
李际遇生怕张顺怀疑自己不尽心尽力,又连忙一边命令士卒前去寻找,一边准备拷问书院的书生。
好容易忙活了半天,这才从山长床下把这两人拖了出来。
那山长已经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他让众人帮他寻了半天,方发现缠绕在头发上的几根蜘蛛网。
待到他整理完毕衣冠须发,这才镇定地笑道:“人已经都齐了吧?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言毕,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向李际遇问询道:“大王,不知是否还需要我等携带点什么?”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那李际遇也觉得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义军应有尽有,倒不须携带其他物件。”
“只是老先生,您这无耻有点多,能不能稍微少携带一二?”
左冷禅
李际遇口中虽说义军之中应有尽有,其实也舍不得这书院里的藏书及笔墨纸砚。
虽说嵩阳书院不及往日之盛,好歹也有四书五经及其他杂书三四百本。
李际遇命麾下士卒寻了些口袋,一并装进去背了。这才押着山长、经长、堂长及学子七十三人返回登封县城。
结果刚刚出了嵩阳书院,那山长突然“嗷嗷”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书生又如何惹了你们?毁我书院,抓我师生,是何道理?”
李际遇本道此行如此顺利,哪里想得到又起了幺蛾子。
念在前番答应了张顺要对这嵩阳书院的师生学子以礼相待,只得强忍着怒气,低声喝道:“你这老山长又要做什么?”
那山长畏惧地看了李际遇一眼,见他动口不动手,颇有君子之风,这才诚惶诚恐的低声解释道:“我好歹也是嵩阳书院的山长,若是这就么老老实实被你们抓了,面上须不好看。若是被官府知晓了此事,少不得给我书院师生一家老小,各自按一个从贼的罪名,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我寻思反正一路上左右无事,老朽也就干嚎两嗓子,值不得什么。你们权当看戏罢了,还请原谅则个。”
李际遇闻言哭笑不得,堂堂书香圣地,怎生出了这么一个老流氓无赖。
只是他想了想这些书生学子的家人,倒是有几分理解,便由他去了。李际遇还特意安排士卒道:“他哭任他哭,只当卖红薯;他叫任他叫,只当路人笑。”
李际遇安排的倒挺妥当,结果一会儿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这老头子一哭闹起来,其他人顿时学有学样,个个也哭天喊地,好像死了爹娘一般。
这下好了,一路吵吵闹闹不说,那李际遇的“恶行”差不多也“从契丹到爱尔兰,无人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