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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可他们终究都老了,可是后继之人却是寥寥。

“子孙们只想着享福,谁愿意像我们当初一样呢?”朱棣带着感慨,继续道:“人都说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坐天下,在朕看来,这是放屁,没有人给这些温柔乡里不肖子孙们戍边,没有人给他们扫清外敌,他们靠几本论语,靠几句之乎者也,江山就能稳固吗?这些狗屁话,朕听了便窝火。”

丘福道:“陛下息怒,臣等的意思是……还是下旨,令张辅及早动身吧,他既想在边关立功,便遂了他的心愿。”

朱棣眉一扬:“成山卫那儿,当真没有什么异动?”

“奏报中说的明白,没有异动。”

朱棣颔首,叹口气,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道:“那就让五军都督府下令,让张辅往宣府去吧。”

丘福道:“遵旨。”

朱棣皱眉,不语。

见陛下怏怏不乐。

朱勇道:“陛下又咋了?”

朱棣笑了笑,道:“朕方才说的话,实在气闷啊,朕在想,我等百年之后,这天下,谁来守卫这大明的社稷?看来,肯尽心用命的也只有一个张辅了。”

这话确实让人沮丧,自打进了南京城,莫说那些子弟,便是许多军将,便都沉溺在这温柔乡中了。

可以想象,一旦到时候遭遇了外敌,会是什么样子。

“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希望毕功于一役,彻底消灭北元的残部,如此,子孙便不再受北方敌人的袭扰。可朕现在想来,这江山的外敌层出不穷,没有了北元,自会有鞑靼部,会有瓦剌,甚至还有前些年袭扰过我大明东南海疆的倭寇,将来,难道只凭一个张辅吗?”

朱棣所说的统帅之才,显然不只是有才能的人。

毕竟掌握重兵,掌杀伐征战,这样的人,不只需要有帅才,最重要的是……信得过。

张辅就是信得过的人。

至于其他功勋之后……

丘福沉默片刻,道:“陛下,其实汉王殿下……”

说着,丘福拜倒,口里则继续说道:“臣知陛下对汉王殿下有所气恼,可论统兵,臣等这些老将,都是服气的。”

朱能听罢,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丘福倒是真讲义气,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敢为汉王说话。

郑亨也不做声,他最近属于被重点打击的对象,自身难保,何况汉王那狗东西,还给他喂……一想到汉王,郑亨就觉得反胃,已经接近条件反射了。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居然没有生气,他皱着眉:“朱高煦这个小子,实在太糊涂了,哎……是个蠢人。”

顿了顿,朱棣才又道:“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随即,抬头看亦失哈:“锦衣卫那边,可有什么关于汉王的奏报?”

亦失哈道:“北镇抚司奏,汉王自回汉王府,便足不出户,每日深居简出,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似乎茶不思饭不想,送去进用的餐食,也没吃多少,听闻消瘦了许多。”

朱棣的脸色微微一沉,只道:“知道了。”

接着,朱棣看向丘福道:“你说的也没有错,汉王确实有好的地方,他能统兵,是个大将之才,可是啊,他心太大了,不自重啊。”

说到此处,朱棣也不禁感慨。

丘福道:“无论如何,汉王也是陛下骨肉,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兄弟,这是割舍不掉的,汉王还年轻,终究……知晓顾全大局。”

朱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过几日,召太子和汉王来见,除此之外……将张安世也叫来,汉王若是能当太子和张安世的面前当众认错倒好,若是还冥顽不宁,朕绝不宽恕。”

丘福心里一块大石落定。

其实丘福已经不指望汉王做皇帝了,除非……当今太子如太祖高皇帝时期的太子朱标一样早薨。

可丘福毕竟和汉王有过命的交情,不能见死不救。

他自知在这个节骨眼,自己说这些话极大胆,甚至可能惹来猜忌,可若是不说,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当下,他哽咽拜下道:“臣……谢陛下。”

……

顾兴祖的进步,可谓是肉眼可见。

这一点,就连杨士奇都不得不佩服。

他已可以默写解缙这些人的文章了,并且开始尝试着写八股文。

当然,水平很低。

写过一篇,就给杨士奇看,杨士奇做出评价,对照解缙等人的文章,哪一个地方好,哪一个地方不好,做出了批改意见之后,再打还回去,重新写。

顾兴祖十分刻骨,说是悬梁刺股都不为过,几乎每日都做文章至夜深,很多时候,也不回家,点灯继续作文。

一连过去许多日子,他的八股文已经勉强算过得去了。

可也只是过得去,大抵不过是秀才的水平。

张安世却没有放弃,继续加码,而且出的题越来越难,越来越刁钻。

顾兴祖觉得自己很可怜,他这辈子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更可怕的是,他一人做题,却有京城五儒盯着他,连上茅房,外头都有丘松站着。

而一次又一次的解析,紧接着又是一次又一次的挥毫泼墨,顾兴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麻木了。

以至于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破题,如何承题。

而考题的难度加深,是他最是痛苦的,因为题目越来越怪,甚至张安世直接拿出了只有在明朝中后期才出现的截题出来。

这种截题,难度极大,最是考验考生的功夫,和明初时期较为简单的做题结构完全不同,完全是百年之后,考生们内卷之后的产物。

如果说明初时期的考题是小学的加减题,那么这截题就相当于是微积分了。

看到这题的时候,杨士奇都震惊了,因为他自己都不会做。

以至于连题目都看不懂。

直到张安世告诉他,这一道“学而文为”,前头的学而,取自论语第1卷 ,学而不思则罔,而后一句文为,出自论语颜渊,即: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一个题,两个出处,每个出处的意思又不同,但是你做题的,必须要满足这两个意思。

杨士奇直接瞠目结舌,愣愣地道:“还能如此?”

“怎么不能?”张安世道:“在我看来,当下的科举实在太简单了,我们京城五儒……”

杨士奇打断他:“四……四儒。”

“一个意思。”张安世道:“我方才说到哪了?对,我们教出来的弟子,当然要优中选优,要做就做难题,若是这样的难题都能解,那么那些简单的题便什么都不算了。”

杨士奇:“……”

杨士奇没想到,张安世已经变态到了这个地步,反正眼下这题,他自己未必能做出来。

却让顾兴祖来作?

当然,更让杨士奇惊为天人的是,张安世居然开始直接解构八股文。

他将优秀的八股拆解,最终分析出优秀的八股文的结构,于是,总结出了一大套理论。

什么倚注驭题之法,这种方法就是背熟朱熹的注解,然后大段大段的将朱熹的注解化用之后往文章里套,朱熹乃圣人,更是官方指定的圣人,这颇有点像后世的政治正确一个意思,你是黑人,又是同性恋,身体还有残疾,还得有抑郁症,同时还是有色人种,这些buff一加,谁敢反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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