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于是……张安世大抵将骨针连接至处理干净的羊肠两端,先是刺入宫娥的血管,这宫娥吃痛,却咬牙强忍。
另一端,则刺入了徐静怡的体内,他让人取了一个高床来,让宫娥躺在高处,如此一来,宫女的血液便流入徐静怡的体内。
只是……羊肠和骨针毕竟粗大,流速过快却也不好,张安世不得不将自己的手先用酒精洗了洗,而后捏着羊肠的中端,掌控流速。
这一切,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惊奇不已。
而张安世此时极认真,这种手段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但凡伤口感染或者有其他的因素,都可能导致死亡。
现在人命关系,没了更好的办法之下,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除此之外,张安世让人取酒精不断地擦拭徐静怡手腕的创口处。
这宫娥只觉得自己的血像是不断地抽离自己的身体,努力地忍住心头的惊慌,似乎是已做了必死的准备。
而朱棣等人,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系列操作,一个个瞠目结舌。
还能这样?
人的血还能互通?
张安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静怡的情况。
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认,到底输了多少的血,这个时候,只能凭借感觉了。
他心里大抵计算之后,足足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才将骨针从二人身上摘下。
那宫娥已十分疲弱,被人搀着去休息了。
徐静怡这边……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不过依旧昏迷不醒。
到了这一步,张安世也只能全凭天命了。
“陛下……好了。”
“如何?”
张安世苦笑道:“臣也不知如何,且继续看看。”
朱棣颔首,却是依旧皱着眉头,显然还深深担忧着。
他看张安世也是拿捏不准的样子,其实也知道,如今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人失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活呢?
倒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关注起徐皇后。
徐皇后伤心过度,且她大病初愈,稍有不慎,只怕也要糟了。
朱棣便劝慰徐皇后道:“你先去休憩片刻,朕和张安世在此守着。”
徐皇后摇头,道:“臣妾如何睡得下,哎……”
朱棣见状,只好又对许太医几个道:“你们再看看,是否好转了。”
许太医几个点头,只是此时不能把脉,只能通过观察来了解情况了。
他们看了看,又躲在角落里商议了一通,最终,才推了许太医来。
许太医道:“陛下,徐姑娘的情况,并不见好转……”
朱棣听罢,脸色惨然,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知道了,继续在此守着吧。”
许太医松了口气,其实他大抵还是有些数的,知道这玩意很不靠谱,像是巫术,只有神怪演义里才会出现类似于换头、换手足之类的事。
人的精血,怎么可能互换呢?
这若是换了,那人还是自己吗?
于是他又退回了角落,低声和几个太医交流起来,大家也不是没见过失血的情况,似失血这样多的,已经回天乏术,应该没救了。
张安世则很老实,他知道现在这殿中的任何人都没心思搭理他,他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地和朱瞻基厮混为好。
于是又挤到了朱瞻基的一旁,二人继续蹲在墙角里。
“阿舅,你挤着我了。”
“看山是山,看山又不是山,当你心里觉得没有挤,那就不会难受了。”
“阿舅,你说……徐姑姑能活吗?”
张安世想了想道:“这个难说。”
“如果死了怎么办?”朱瞻基开始思考死亡的问题了,或许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给他小小的心灵,产生了震颤。
起死回生
张安世摸摸他的头,道:“这话问的很好,阿舅也不知道,下一次问阿舅问题,可以挑一些简单的。”
朱瞻基扁着嘴,不理张安世了。
殿中的气氛凄然。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的走动。
徐皇后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料。
朱高炽和张氏,此时也只能恭顺地站着,此时任何安慰或者其他的话,都是不适宜的。
亦失哈进进出出,传递着各种消息,或是斟茶递水。
只有张安世想和朱瞻基嘀咕什么,不过朱瞻基只托腮,若有心事。
“陛下……”
正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宦官碎步进来,拜倒道:“魏国公入宫了。”
其实这个时候,徐辉祖已被褫夺了魏国公的爵位。
当然,谁也不敢将这被夺爵圈禁的中山王嫡亲血脉,皇帝的大舅哥不当一回事。
朱棣听罢,和徐皇后对视了一眼。
听到此人来,朱棣的神色显得很复杂,他叹了口气,最终道:“走……”
随即,朱棣便出了殿。
张安世拉着朱瞻基,低声道:“我们也去瞧瞧。”
一行人出殿。
果然这个时候,迎面一个汉子缓缓走来。
这人神色很不好,不过身子依旧魁梧。
这人正是徐达的嫡长子……徐辉祖。
徐达一生,有两个真正得到了他真传的弟子,一个是徐辉祖,另一个便是朱棣。
可笑的是,当初朱棣靖难的时候,建文皇帝认为徐家人不可靠,猜忌徐辉祖,只给他一支偏师,而那窝囊废李景隆,却率领数十万大军。
最后的结果是,李景隆的朝廷精兵,每一次遇到了朱棣,朱棣还未发起进攻,李景隆便临阵脱逃,数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反而是徐辉祖率领老弱病残,且人数也少的军马,屡屡给靖难的大军制造了困难。
哪怕到朱棣几乎杀入南京城,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放弃建文皇帝,迎接朱棣的准备时,徐辉祖依旧还在坚持抵抗到了最后。
若是当时建文皇帝当真选择了徐辉祖为帅,只怕就真没朱棣什么事了。
徐辉祖的人生,可谓是悲剧,因为一场靖难之役,与自己的发小兄弟朱棣反目,又与自己的妹妹徐皇后和弟弟定国公徐增寿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可他的忠诚非但没有给建文皇帝带来丝毫的触动,反而得来的却是无尽的猜忌。
这时候,徐辉祖已被圈禁了两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进紫禁城了。
这曾经他所熟悉的地方,如今……显得如此的陌生。
而这里曾熟悉的人,似乎也变得冷漠。
朱棣背着手,在殿廊下等候着徐辉祖。
一见到徐辉祖,朱棣的眼里掠过一闪而逝的热切,随即他错开了眼神,却用冰冷的声音道:“你来啦?”
冷冰冰的,又故作了君主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气势。
徐辉祖一步步上前,态度没有恭顺,只是道:“静怡如何?”
朱棣沉默。
当然,即便是沉默,朱棣也不似方才那般满是愧歉和痛不欲生,就像是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徐辉祖此时却是怒了,大骂道:“朱棣你这混账。”
说罢,抢步上前来,攥起了拳头,居然一拳……砸向朱棣。
朱棣猝不及防。
一旁的禁卫,却已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将徐辉祖围住,有人出拳,有人踢腿。
朱棣大怒,犹如一头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