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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哥哥, 我不怕。”

在?他回过神来之前,下意识朝屏风后伸出手,想要试探她?的呼吸。指腹掠过她?散落的发丝, 他才陡然回神,即刻要收回手, 却被人再次拽住了袖子。

记忆里,宋矜拽过许多次他的袖子。

她?最害怕与人靠近, 每次与他不得不接触时?, 都是牵袖子作为代替。

“我要回去。”她?哽咽着哀求, 如抓着稻草。

谢敛心口跳得越来越快, 理智仿佛在?被一存一村凌迟,被陌生的情?绪蚕食掉。他很清楚地知道, 宋矜又难堪又害怕,可却需要人安慰。

他不应当答应。

两人隔着屏风的距离。

一旦跨出去,恐怕日后再难后悔。

风吹得檐下铜铃泠泠作响,珍珠帘清脆响声掺杂其间。

“谢先生……”宋矜几乎听不得珍珠帘声,这些类似的类象轻易勾起相关的回忆,长?年累月的心病成了她?的梦魇,攥紧了谢敛的袖子哀求,“我要回家。”

宋矜冷汗如注,指尖却因为敏感?发颤。

她?怕得几乎作呕。

因为谢敛的迟迟没有回应,她?蜷缩着低颤,任由?药效冲刷着身体,连难堪感?都仿佛慢慢褪去。

在?她?都以为,谢敛不会出声时?。

轻微的脚步声绕过屏风,风吹得他衣袖窸窣,片刻间影子便投在?她?身上。谢敛弯下腰,手却迟迟没有伸来,仿佛还顾及着什么。

宋矜抬眼,低声:“先生。”

青年便弯腰抱她?,扑面而来的苏合香混着墨香,霎时?间驱散了浓重的沉水香气。她?恍惚间,落入一个清寒的怀抱中,犹带着几分克制的距离。

“回家吧。”谢敛道。

声音很轻,宋矜如松了一口气。

谢敛感?觉女郎的脸埋入他怀中,滚烫的眼泪渗入衣裳,几乎烫到他心脏收紧到极致,发出钝钝的疼。他缓了半天,终于也缓缓松了口气,宋矜没事。

赵辰京想折辱他,

但他并不在?意所谓的尊严。

可他在?意宋矜。

她?这么害怕,惶然无依。

他可以从容地被折辱,也可以毫无芥蒂地去死,但他无法让宋矜因为他受苦,甚至拖累进泥潭里去。

“睡一觉,沅娘。”他垂眼看怀里瑟缩的女郎,不敢抱得太紧,连呼吸都怕吓到她?,“等再醒过来,就到家了,我不会让人再碰到你。”

她?缩在?他怀里,面色惨白?。

谢敛几乎心痛。

他想哄一哄她?,却不知道怎么哄。

“睡醒了,有糖果子吃。”

不知不觉想起什么,他有些生疏地轻声与她?说道。

女郎眉间轻蹙,攥紧了他的衣襟,陡然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哭得难以自抑。她?缩入他怀中,哽咽着攀住他,仿佛他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

谢敛想为她?拭泪,

最终没有动。

宋矜真的睡了一觉,陷入梦境。

这梦不好,竟然是她?被人掳走了,所在?角落里发了高烧。

她?年纪很小,缩在?年幼的谢敛身侧。两人蜷缩着,她?怕得发抖,被谢敛抱入怀中一遍一遍安慰。远处尖锐的哭叫声传来,谢敛捂住了她?的耳朵,把?她?的视线转入他怀中。

窗外的雨声嘈杂,

屋内的哭叫声凄厉。

宋矜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摁着,几乎呼吸不过来。因为恐惧,她?本?能?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入目的便是谢敛的一道下颌,显得坚毅又凌厉。

月色满街,风声徐徐。

梦中压抑的画面,却陡然一扫而空。

她?的身体舒服了些,意识也变得清晰。

便能?思考一些别的问题。

比如,谢敛杀的那些水匪是赵辰京的人,比如已经彻底得罪了赵辰京。若不是她?病得起不来身,谢敛绝不会在?江陵久留,多留一日危险便多一日。

赵辰京这样想折辱他,

恐怕什么过分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蔡郎中给我看了病,说是已无大碍。”宋矜很想问一问,谢敛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赵辰京肯放蔡振给自己看病,然而她?又不愿意知道,“先生不必理会赵辰京。”

她?不愿意谢敛低头。

谢敛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受折辱。

“下回不要以身犯险。”谢敛凝视她?,目光有些复杂,“今日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其实知道答案。

因为宋矜怕他出事,罪臣谢敛悄无声息死在?江陵,不会闹出消息。但宋敬衍的女儿死在?江陵赵府内,却会闹出轩然大波,让人再次重提有疑点的皇陵案。

她?要将她?的生死和?他绑在?一处。

宋矜这样聪明?,

聪明?人本?该最会趋利避害。

“我说过,与先生生死同。”她?仰脸望着他,眸色温和?。

哪怕她?见过他狼狈自裁的模样,也见过他不择手段杀人的模样,也能?猜出他曾对?赵辰京卑微低头,仍然一样固执。迎着这样的目光,谢敛有些狼狈。

“和?我在?一起,都是灾祸。”谢敛冷声。

所有人都想要逃离他,和?他划清界限。亲友反目,于谢敛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却无法理解宋矜的靠近,这样又脆弱又坚持。

宋矜曾也害怕他,生怕靠近一点。

那才理所应当。

“我又不怕灾祸,”她?小声反驳,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我从小就生病,早就习惯了灾祸。反正我不嫌弃自己,也不会嫌弃先生……也不许先生嫌我病弱。”

谢敛垂眼,他怎么会嫌弃她?呢?

但女郎眸色认真。

她?不在?乎他落魄狼狈。

他也只?会怜惜她?病弱。

“嗯。”他喉间发干。

谢敛抱着她?,心口杂乱无章。他知道有些分寸一旦打破,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却没料到他有些庆幸于打破,贪恋于这样短暂的幻象。

因为谢敛不说话,两人沉默下来。

江陵不算热闹,夜晚路上没什么人。

药效终于褪去,宋矜开始觉得困倦,可她?更惦记着别的,说道:“我不回京都。”

谢敛沉默。

宋矜清醒几分,又说:“我的病快好了。”

宋矜不由?抿唇。

月色照在?青年单薄的衣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雪,显得尤为清冷。谢敛仿佛总是内敛克制的,让人误以为他没有所思所想,也感?知不到喜怒哀乐。

她?慢慢抬起脸,忍着羞涩直视他。

终于,他说:“沅娘,我并非多厉害的人。譬如今晚,我险些令你落入险境,或许来日也不能?照顾好你,恐更有一日便死在?了岭南。”

宋矜很多次都险些死了。

因为多病的缘故,每一次病重疼痛到受不住时?,她?心里也想过去死。时?至今日,她?既怕死,却又不怕死,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可我不在?乎。”她?轻声说。

谢敛本?来是要死的,可他能?听她?的活下来,不惜杀人放火向故人折腰。这件件桩桩,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愿意继续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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