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
他还主动问她,有没有需要他分忧之事。
随后又自问自答。
“臣夙夜难寐,殚思极虑,斗胆猜测陛下若有忧心之事,唯西武国与大昭之间的战事悬而未定,若得以收复数城,击退外寇,令天下诸国莫敢进犯,必使陛下龙颜大悦。”
这少年洋洋洒洒地写着,便自顾自在奏折末尾分析起安西战局来,与她说了许多他的想法。
他声称西武国虽来势汹汹,却并不可怕,且大昭将领蔡古、濮阳钺下狱之事必然会让他们知晓,他们也许正得意于大昭内斗、步韶沄病重,能用的将领越来越少,按照西武国如今的情况,等到来年开春气候合适时,势必还会率先发起进攻。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
霍凌自请出征。
他和西武国交手过,最清楚敌国那位君主的作战风格,收复庭州,也是他的执念之一。
姜青姝问邓漪:“你怎么看?”
邓漪摇头:“让霍将军统领安西军务的话……臣觉得他资质不太够,朝中也必然有所非议。”
姜青姝叹息。
“是啊。”
她看好霍凌的本事,但是有意先历练他一下,等他让别人心服口服了再上战场。
最近其实有另一桩事,她已经暗中决定好让霍凌去办。
——山西暴—乱。
其实这本是今年夏季就已经发生的事,暴—乱起源于一个小小的州县,当地县令隐瞒不报,私自想将事情压下去,结果压了半个月县令被暴民给杀了,这才惊动更上一级的刺史。
这件事惊动了朝廷,经过三省商议,认为事情并不严重,让当地刺史温项禹查明事情原文,调兵镇压,惩处领头的首犯。
按理说事情就该解决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暴动非但没能压下去,当地军队随即又发生了哗变,形成了一支极有组织的叛军,杀了数个官员,规模虽然没有很大,却到了温项禹压不住的地步。
安抚流民,平定暴—乱,剿灭叛军。
多好的立功机会。
很适合霍凌。
姜青姝掂着手中沉甸甸的奏折,揉着太阳穴说:“明明有个好机会,但朕看霍凌是非去安西不可。”她把手中奏折往边上一扔,整个人后仰,靠着椅背道:“传裴朔进宫。”
她不怕会打扰了裴朔的假期。
她看过实时了,裴朔这几日一直安定如山,不曾游玩聚会,只在府中看书。
世人只知裴右丞裴大人是个饿鬼,不知道他也喜好藏书。
前世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经史典籍,失传名帖,他都一个不漏,只是不爱社交的本性,导致他从不参加诗会文会,更不喜欢大出风头、显摆才华。
更别提裴朔的公务有多忙了。
平日也只挑个天朗气清、意境绝佳的时候,在梅林下悠闲地翻翻书,有些书还是代陛下去探望君后时,从他那儿借来的。
看到宫中派人来时,裴朔搁下书起身道:“稍等,容我去更换官服。”
那内官笑道:“尚在假期,裴大人不必更衣,直接穿常服入宫罢。”
换在别的官员,只怕为图方便,直接就跟着他们走了,裴朔却沉声说:“不可。”他兀自转身进了屋子,那内官想拦都拦不住,只好摇着头苦笑。
要说在陛下跟前最态度轻松、自来熟的,当这裴大人莫属;偏偏在君臣礼节方面,最不愿轻漫对待的,也只有这个裴大人。
裴朔换好官服,整理好发冠仪容,才进了宫。
姜青姝命人赐座,再递给他霍凌的折子。
裴朔接过,却没急着看,而是谨慎问:“陛下要臣看哪段?”
“看最后两页。”
裴朔直接翻到最后,仔细浏览下来,才淡淡一笑,“霍将军这段时间想必没少花心思,对战局见解深刻,一心为陛下分忧,臣以为他也的确有这个本事。”
姜青姝问:“裴卿支持他这次挂帅出征?”
裴朔颔首,“臣知道陛下在顾忌什么,不过战事损耗巨大,如果能派遣良将早日解决,何必夜长梦多?霍将军参与战役颇少,朝野内外皆知陛下看中他,这次为主帅的确难以服众,不如让其为副帅,令择一人为帅。”
“听裴卿语气,心里可是已有人选?”
“有。”
“是谁?”
“忠武将军唐季同。”
“唐季同……”姜青姝默念这个名字:“赵德元的旧部?”
“正是,此人也是先前与霍将军共同去曲昭山立功之人,而前些日子捉拿宣平坊刺客,他也有参与,陛下至今尚未赏他。”
唐季同以前只听命于赵德元,经过这一桩桩事,现在对霍凌既钦佩又欣赏,宫宴上还拉着霍凌喝酒。
这人现在京内,统率精兵数千人,和赵德元一样很擅长用骑兵。
的确合适。
姜青姝提笔记下这个名字,又抬头对裴朔笑道:“如果霍凌依旧去安西,那可能要让裴卿来帮朕做一件事了。”
裴朔注视着她那双清明湛然的眸子,心里微微一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真是糟糕啊。
他又被她给“惦记”上了。
每次她把他哪里需要往哪搬时,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男人抬手按了按眉心,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更多的却是放任、平和,抬起一双漆黑清润的眼睛,问:“陛下是想要臣去带兵平定叛乱?”
她欣喜地一拍双手,“知朕者,莫若裴卿。”
出将入相,也许形容的便是她的裴卿。
军事与政略属性都高,出则为将,入可为相。
虽然她更倾向于把他当成相用,但谁叫裴朔太能干呢,那地方之事她看着有些蹊跷,至今都平息不下,还能愈演愈烈,说不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既然霍凌不去,那就派裴朔去查个清楚。
这样最稳妥不过。
她沉思须臾,说:“朕觉得地方刺史必有隐瞒什么,为避免打草惊蛇,朕会下两道旨意,名义上你先去宁州赈灾,实际上宁州的事暂且交给别人,你随后再处理。”
裴朔安静地听她说,垂眼看着地面,无奈道:“臣还没答应陛下呢。”
“那你答应吗?”
他答应的。
裴朔想,也许不仅仅是他了解陛下,陛下也同样太过于了解他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永远不会拒绝她。
他抬眼望着上首的女帝,对上她含笑的双眼,也不禁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这样的距离也很好。
远了便莫名有些失落,再近方寸,又极为不妥。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裴朔起身告退,只是出去时,恰好又看到张司空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顿了一下。
今日无政务。
在这里看到任何一方,似乎都会令另一方多想。
张瑾眯起眼,冷漠地注视着他,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裴朔后退一步,抬手行礼:“张司空。”他礼仪滴水不漏,双目盯着地面,张瑾却没有回礼,而是冷淡地说:“裴右丞竟如此勤勉,休假之日也来向陛下汇报政务?”
裴朔道:“司空不也是如此,想必面圣之事上,比臣还要勤勉许多。”
裴朔一贯温和,此刻嗓音里带着几分碎冰般的冷意,他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