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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那你小心些。”

“属下明白。”

“嗯。”她放下帘子。

殿中变得寂静。

少年背靠着紫金雕花木柱,望着冰冷地砖上倒映的冷光,时而看着自己仿佛残留余温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出神。

……

谢府。

男人负手立在窗棂前。

他背影修长而挺拔,好似一柄切金断玉的刀,将光影利落地切成明暗两面,半张脸隐在暗处,无端透着寒意。

他负手注视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听闻下属来报,说监门卫已将事情办好,才冷淡“嗯”了一声。

“女帝如何反应?”

“听说一直吵着要见君后,在殿中大哭大闹,砸碎了好几个花瓶,闹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消停。”

谢安韫闻言,倒是微微阖眸,道:“四年夫妻淡薄寡恩,最近倒是喜欢的死去活来了,我当是她无非是被逼得紧了,故意拉着赵家装样子给我们看,也算有点小聪明。”

说着,他“呵”地冷笑一声,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想不到蠢到假戏真做。”

连孩子都要了,真是愚蠢。

谢安韫一直在宫中埋有眼线,打从很久以前,他就十分清楚彤史可造假,即使记载案卷记载君后侍寝,也无非是向天下人展示帝后和睦。

姜青姝没碰过赵玉珩。

小皇帝再笨,这一点也是懂的,她怕和史书里那些皇帝一样,有了更好控制的孩子之后就被杀了,她善待尊重赵玉珩,但她一点也不敢靠近那个危险的人。

谢安韫知晓的时候还觉得好笑,想着如斯美人,只能看不能碰,硬生生被逼到不敢和任何人有肌肤之亲,生怕会有孩子,多可怜、多可惜啊。

结果赵玉珩就有孕了。

谢安韫让人查彤史,女帝和君后一个月之前的确有过一次,他无法分辨真假,但细节处都对得上。

谢安韫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胸口积压着什么,沉沉闷闷的,那是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可明明,他跟女帝毫无关系,没有立场愤怒。

愤怒,讽刺,厌恶。

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恼羞成怒。

就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他看了那么久的东西,好好地摆在那、每天都会反复欣赏的东西,怎么会在他不知道时候,被人悄悄地动过了?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明白。

如果说尚在怀疑君后是否假孕设局,今日这寻芳楼一闹,便是坐实了她跟赵玉珩的亲近。

谢安韫静立不语。

他身后侍从皆紧张垂首,噤若寒蝉。

他们都知道郎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特别是几日前,郎君入宫那天,拿了女帝赠予郎主的寿礼回来,脸色便极为阴沉骇人。

他一日比一日阴晴不定、阴沉暴戾。

今日去了寻芳楼回来,也不知被谁砸出了血,气场肃杀得宛若地狱里的修罗。

不提女帝也罢,一提女帝,他又动了怒,字字句句皆带杀意。

“我昨日让你去找神医,找到了么?”

他问身后的人。

那人恭敬答:“属下问了,神医说平生只会救人,从不害人,不肯答应郎君的事。”

“抓了他的家人,再问他一遍。”

“是。”

……

张府。

管家端着浓茶推门进来,放在男人案前,借着灯烛看着未完成的棋局,笑道:“郎主又整夜整夜的下棋,外间现在可都吵翻了天,一个个全想求见郎主一面。”

“不见。”

张瑾拢袖端坐,面朝双陆棋盘,修长的手指端起瓷盏浅抿一口,光下年轻俊美的侧颜神色寡淡,“当如何就如何,那群酒囊饭袋有胆子天天闹腾,便该自己承担后果。”

“金吾卫和谢尚书起冲突,郎君怎么看呢?”

“干我何事?”

“谢尚书被视为和郎主一党。”

“谁说的?”

“啊?难道不是……谢尚书先后同与郎主一起打压曹裕父子等人,又与薛将军走得近,旁人早就如此认为……”

张瑾笑了一声,手指拨了一下羊脂白玉棋子,嗓音比这清寂夜色都冷,“各取所需罢,这话你拿去问问谢安韫,他若肯听我差使,我倒是能勉为其难收他做党羽。”

“啊?”

管家一头雾水,“所以此事……”

“谢安韫狂妄惯了,随他去。”

“那陛下那边……”

“与我无关。”

男人冷漠地落了黑子,白子尽输,他拂袖扫过满盘杀伐之局,起身入了内室。

……

凤宁宫。

赵玉珩端坐榻前,披着大氅,手里拢着铜花小手炉,低低咳嗽着,安心看着手中的书,内侍笑道:“殿下怎么又在翻这本书,四年了,还没看够。”

“闲来无事罢了。”

赵玉珩咳了咳,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层层人影,低声说:“明日便闭殿罢,以后凡是送进来的东西,皆要查验毒性。”

“您不争取争取,去见陛下吗?”

“见陛下做什么?”

“呃……奴才也不知道,就觉得陛下那般喜欢您,如今或许会很担心吧?”

“喜欢?”

“是啊,您难道看不出,陛下可喜欢您了吗?”

赵玉珩翻书的手一顿,想起少女临别时拉着他的袖子,望着他目光的犹带担忧和不舍,忽然笑了笑,“也许是吧。”

他再次翻了一页书,眉目沉寂在火光里,外间肆虐的西风拍打着门窗,吹不进屋子,也吹不散一室不变的冷清。

——

翌日上朝,姜青姝见证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朝臣请假。

谢安韫是脑袋被砸故意不来,御史房陈是扭到了老腰,有几个翻墙跑的时候崴到脚了,还有几个被金吾卫当成可疑人氏抓了。

然后还有一些在家里好端端呆着的,因为听到风声又不知道该站队,干脆直接称病不来了。

朝堂就这么空了三分之一。

姜青姝:“……”

她血压飙升。

集体罢工?朕又不是压榨你们的资本家,需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来维护权益?这几个意思?下马威?给朕看的?

若真是给朕看的倒还好,就怕这群人是为了别的,这刚发生了寻芳楼的事,一个个的就同时请假,难道全是心虚想逃避责任了?

姜青姝深吸一口气。

她忍。

至少谢太傅和张瑾这二人,身为尚书省的左右二相,皆还站在朝中。

此刻能站在朝中的,除却心虚的、故意的,便只剩下不牵涉党争的清正之臣,以及与谢安韫处在对立面的大臣。

她面色平静,抬眼望过去,看到了几个年迈却依然笔直地站在朝堂上的臣子,有年迈的也有年轻的,暗暗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她道:“朕听说,昨晚金吾卫闯入寻芳楼,是怎么回事?”

金吾卫将军赵玉息就等着这一句,当即出列,一一禀报昨晚的事。

提到搜到几个大臣私相授受之时,立刻有几个文臣出来反驳,指责金吾卫办事野蛮粗暴、不合章程,且证据未必真实,不可轻易污蔑朝中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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