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
江倚青这才知道他背着大人,正在给自己办理退学。
那天回到家,桌上搁着一碗笨拙的青菜粥。
江倚青那时已经快被医院和工作的事情几乎搞垮了精神,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子旁。
看她回家了,江垂云拿着一个杓子搁在碗里。
江倚青看着他的眼睛,疲惫的问:“你要退学?”
江垂云点点头。
“为什么?”
“不想读了。”他倔的时候像个闷葫芦,背过身去坐在门槛上。
“不行。”江倚青说:“我已经跟你老师解释了,你必须去上学。”
“我说了我不想上学。”
“你知道爸爸对你的期望,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你非要让他失望么。”
事故发生的这段时间里,江倚青极少向弟弟提起父亲,隻说他在医院休养,不宜探望。
她知道这是一道槛,此刻她却把它鲜血淋漓的揭开了。
江垂云摇了摇头,眼神盯着一块地面,眼眶中蓄满了眼泪。
“你必须去上学。”江倚青的语气不容拒绝。
“可是上学要花钱!”
江垂云几乎是哭着喊出来,他的声音酸涩又委屈:“你昼夜颠倒的上班,烫伤了连药都舍不得买,我不能去医院照顾妈妈,爸爸快死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云……”江倚青以为他还小,常常是报喜不报忧。
其实他什么都懂。
孩子的心思单纯,也最能感知生活中那些细微的变化。
“我只会花钱,就是家里的一个累赘,什么都不能做,你都辍学了,为什么我不能。”他的声音近乎呜咽,像是一头绝望的小兽。
那天两人说了很多,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是一条潺潺的溪流。
江倚青最终还是劝服了弟弟。
她神色忧愁的说:“姐姐已经没有前程了,你必须有出息。”
这些年里,江垂云的学习再没让她操过心,甚至因为成绩优异,得到了匿名好心人的捐助,包揽了所有的学费。
江倚青希望弟弟有个好前途。
回到家里,宋慈正在张罗饭菜。
江垂云握住妈妈的手,说了自己的成绩。
宋慈愣了一下,转而又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这才一拍脑袋,嘴里絮絮道:“得去跟你爸说声。”
排位前,江垂云手里捻着香。
宋慈在后头推推他:“快跟你爸说说这个好消息。”
江垂云看着相框里面容温和的男人:“爸,跟您说一声,我高考考了698,市里排第一,家里一切都好,你在那边放心。”
吃完饭,江倚青下楼来到街外吸烟。
她仰头望着星空。
笼罩在江家头顶许多年的雾霾,终于要渐渐地散开了。
裴予宁的歉意
七月上旬,温璃放了暑假,房教授赴闽看望家人前,两人交接好作画的进程后,温璃并没有回京,蒋女士和温书韫去了加拿大考察,家里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暑假两个月,她做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得知温璃八月份的行程,蒋女士也来了几通电话关心。
就连温书韫也叮嘱了几句。
离校的那天天气晴朗。
校园里新栽了大片的枫树,棕黄色的泥土翻在外头,还有园艺工在草坪上割草,微风拂过,空气中是简单的青草味。提着大包小包的人散在道路两侧,宿舍楼前拥堵着来接行李的车辆,除了少部分假期留校的人,整个栋宿舍楼几乎都空了。
人流中,温璃背着画包离开教学楼,正要上车之际,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堵在了她前头。
裴予宁降下窗户,坐在车里按了几下喇叭:“温璃,要放假了,我请你吃饭吧。”
她的眼神是柔软的栗色,目光也亮晶晶的,像是狡黠的小兽。
“谢谢你,不用。”温璃态度冷淡,说完便转身欲走,实在算不得婉言相拒。
将画包搁在后排,刚要上车,裴予宁已经蹿到了她跟前,手掌“嘭”的一声按住了她的车门。
温璃扭过头,不解的看着她。
裴予宁穿了一身黑白格子製服裙,修身的衬衫挺阔的贴在身上,她用棕色的皮靴轻轻得点着地面,笑容和善:“我也参加了江南油画展,想跟你交流交流。”
温璃不管,转身要走。
裴予宁终于说:“是房教授让我找你的。”
……
江城大厦顶层是一处露天西餐厅,深棕色实木的就餐平台错落有致,茂盛的鲜花分隔开隐私的空间,隻隐隐有些刀叉碰撞的声音,这里是江城最高的地方,最外围是极厚的透明玻璃,天气好时能俯瞰江城全城的风貌,两人坐在淡黄色的宽大遮阳伞下。
穿着小西装的服务生绕过花墙,用托盘端上来两杯果汁,又递过菜单,恭恭敬敬的喊了声:“裴小姐。”
温璃用指腹一下没一下的按着大理石桌面,眼神看着不远处蜿蜒曲折的河流。
“哎,温璃。”裴予宁喊她:“你有没有忌口?”
温璃摇摇头:“没有。”
菜一道一道的端上来,非常的精致漂亮,整张桌子几乎都快摆不开。
裴予宁伸长了手,用公筷乐呵呵的给她夹菜:“你尝尝,都是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