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燕娇气若游丝,喃喃道:“要不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钱嬷嬷见她如此灰心,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识,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仿佛体内的生机正在一寸一寸抽离,她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姑娘,大姑娘!您别这样,二小姐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是有福气的人,往后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
钱嬷嬷一边苦劝,一边用手去狠掐燕娇的人中,燕娇疼得皱起眉,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一个系统,说要让她这辈子走上人生巅峰。
苦尽甘来指日可待,不如再熬一熬吧,好歹她现在没有房贷要还,也不用九九六……
这么一想,燕娇终于缓过气来了,眼里渐渐有了神采,钱嬷嬷也大松一口气,不住给她抚心口,劝道:“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您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岂不是叫那两个贼妇人得意死了?换作老婆子,恐怕埋在土里都要气得爬起来。”
燕娇给她逗笑了,一下岔了气,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嬷嬷在不在?钱嬷嬷?”
钱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不多时回转来,满脸是笑地道:“好姑娘,是侯府派人接您来了。”
燕娇,不,现在是燕摇春了,她坐起身来,慢吞吞地想,换个地方养病也好,继续在这地方待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想不开寻短见。
……
“这话是真的?!”
王氏从黄杨木圈椅上腾地弹起来,惊讶万分,连连追问道:“宫里要选秀,你是听谁说的?”
和她说话的人正是大女儿燕芳菲,她道:“是小菊告诉我的,昨晚爹爹宿在那贱人的院子里,她就在旁边服侍,听得真真儿的。”
王氏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横眉倒竖,破口大骂道:“这天杀的杂种羔子,黑了心的傻屌,当初合该一刀剁了他,叫他这心眼子偏到南天门去了,我才是当家主母,他但凡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那贱人,倒瞒起我来了!”
王氏娘家原是杀猪的,生了一身横肉,力气颇大,粗鲁不堪,如今到了京师,也穿起绫罗绸缎来,学着些官家娘子的拿腔捏调,但是一到着急时候,就露了行迹。
燕芳菲心里厌烦母亲这泼妇样儿,岔开话头:“行了行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娘,宫里说了,这次选秀只要是官家小姐,年满十六,都能参选,您和爹爹说一声,让我入宫去。”
说到这里,她又道:“我以后要是成了妃子娘娘,给您撑腰,您哪还用得着担心东苑那个小贱人?”
王氏眼睛一亮,连声道:“好!好女儿,这倒是个好出路,等你那王八爹回来,娘就跟他说,一定叫你入宫。”
说起文信侯,乃是在大昭建国之初,江家先祖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平乱,后被追授的军功虚衔,位从三品,列九等侯,并无封地实权,世袭至如今,侯府已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老侯爷在世之时,曾因脾性差,得罪过许多人,在燕摇春的印象中,文信侯府已算是没落了。
不过没落归没落,老夫人还是惦记着这个外孙女的,特意派了车马来,把燕摇春接回去养病。
马车从侧门走的,钱嬷嬷气道:“哪有这样的规矩?正经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门却要走侧门,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荒唐道理!”
赶马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这不是没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嘱过,别叫那恶妇知道了,免得又撒泼,闹起来没个消停,叫人看笑话,她是个不要脸的,咱们侯府还要脸哩。”
“真是红皮萝卜紫皮蒜,仰脸老婆低头汉,”钱嬷嬷呸了一声:“一家子什么东西!可怜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们磋磨……”
老妇人说着,眼眶泛起了红,是真心实意地为燕摇春难过,哪怕燕府里还有两位姑娘,年纪都比燕摇春大,但是在钱嬷嬷眼里,她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个土鸡瓦狗能比的。
燕摇春正靠在软枕上休息,她最是见不得老人伤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哄道:“好嬷嬷,你之前不是说,我是有福的人,往后苦尽甘来了,我给你买个大宅子住着,再请二十几个丫头伺候你,每天吃香喝辣,光躺着什么都不用做。”
钱嬷嬷果然被她这些话逗乐了,嗔怪道:“大姑娘尽拿这些俏皮话来哄老婆子,每天光躺着不动,人不是废了么?”
燕摇春想,那简直是她梦中的生活啊,至于废不废的,当个废物有什么不好?世界上厉害的人物那么多,总是需要废物来衬托一下的,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马车行驶了大概两刻钟,才终于抵达文信侯府,钱嬷嬷扶着燕摇春进了门,有一行人迎面而来,打头是一个身着葡萄紫缎绣交领长衫的妇人,容貌生得端丽清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温雅气息,正是燕摇春的舅母张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见到燕摇春便怔了一下,面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上下打量:“姣姣,怎么一阵子不见,就病成了这副模样?”
侯夫人又斥责钱嬷嬷:“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钱嬷嬷惭愧垂首,也不敢辩解,燕摇春便拉了拉侯夫人的衣袖,道:“嬷嬷很好,是我自己没出息,让舅母伤心了。”
侯夫人已红了眼眶,摸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心疼道:“那时就不该让你回去,这叫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啊。”
燕摇春幼时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亲自教养的,吃穿住行,一概与侯府的小姐公子无异,如今见她落得这般情形,侯夫人心中疼惜万分,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场,又道:“我已请了大夫,等你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人簇拥着燕摇春去了花厅,让一位老大夫给她诊脉看病,望闻问切过后,老大夫又开了方子,叮嘱道:“小姐先天不足,原本就体弱,好在从前精心将养过,底子尚可,这次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以后更是要万分小心,不能随意动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静气,方得长久。”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祥,侯夫人听得白了脸色,连忙让他开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回。
燕摇春脑子晕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没什么精力安慰对方,无奈之下,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该去给外祖母请个安?”
侯夫人一边拭泪,道:“你外祖母一早就去寺里还愿了,还不知道你要来,想是眼下也快回府了。”
她见燕摇春精神不好,便让人带她下去休息,说等老夫人回来,便派人来叫她。
燕摇春晕得厉害,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形同昏迷,中间被推醒,喝了一碗药,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钱嬷嬷正好推门进来,见她睁着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点了没有?老夫人已经回府了。”
燕摇春虽然醒了,却一指头都不想动,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长在一起,但是这肯定不现实,她是来人家府上养病的,不好太失礼。
燕摇春内心充满了痛苦,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忽然就有一种上辈子早起上班的既视感。
她跟着钱嬷嬷去见了老夫人,祖孙俩又是一通抱头痛哭,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鬓发斑斑,精神矍铄,拉着燕摇春的手不住地抚摸,两眼湿润,道:“真是造孽,我早说了,那燕守仁不是什么良配,你祖父非不听,把你娘嫁过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来最是温柔乖顺,可就是太乖顺了,有什么苦处,只肯自己咽下,从来不向我们吐露半个字,好孩子,你往后可不要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