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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祝氏(下)

说罢,孟氏蹙眉看向我:“只是看来,她决意反对这婚事,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来。娘子,吕侍卫就在我们家里,可要请他给上皇送信,将此事告知上皇?”

杨氏道:“吕侍卫早晨还见他在,下午却不知去了何处了。外头侍卫皆归他调拨,若要送信,须赶紧让人把他找来。”

我想了想,摇摇头。

“太上皇留了侍卫在这里,不必我说,他也会知道什么人来过。”我说,“这位祝夫人,看着并非是那莽撞无谋之人,她果真怕我向上皇告状么?”

她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言语。

“这些年,上皇待她如何,诸位庶母可有耳闻?”我又问。

“妾等虽在宅中深居简出,甚少外出露面,但也并非孤陋寡闻。”白氏道,“上皇待这位祝夫人,是极好的。坊间甚至传言,上皇自幼没了父母,视杜行楷如父,视祝夫人如母。每到岁时节日,上皇都是要登门拜贺的。”

“上皇是敬她罢了,哪里就是拿她当母亲了。”孟氏想了想,道,“妾想着,娘子说得对。这位祝夫人可并非孤家寡人,朝中那最受上皇器重的林太傅,是杜家的表亲。在洛阳朝廷之中,杜家的势力无人可比。如今来了个不是杜家出身的太上皇后,他们焉能甘心。我看,反对这门婚事的,可远不止祝夫人一个。”

白氏沉吟,看向我。

“娘子如何想?”

我说:“此事,还须兄长回来再行商议。诸位不必声张,我等自有主张。”

众人颔首,又说了一会话,各自散去。

我独自站在堂上,心中仍心潮起伏。

——上皇鬼迷心窍,非要娶你。先夫告诉他,就算先夫愿意,郑国公也不会愿意。先夫问上皇,若不久之后,他就死在了郑国公手上,上皇会如何自处?

——他将孤错认成了杜行楷,一把扯住孤的衣角,说什么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你满意了么……

这件事,我曾经问过他。

但他否认了。

骗子。

心里骂着,我只觉五味杂陈。

他有时候,真的傻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恼恨的,或许也正是他的这个傻劲。

他宁可扛下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怨气,却不肯向我解释哪怕一句。

如此的独断和决绝,哪怕那理由是为了保护我,也让我至今无法释怀。

正当我站在原地发怔,忽然,我听到了阿珞的声音:“姊姊。”

转头,只见她站在堂上的大门外,探着脑袋望着我。

“怎么了?”我问。

她跑进来,道:“姊姊跟我来。”说罢,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何处?”我问。

她却一脸神秘兮兮,继续将我往门外拖:“姊姊来么,来就知道了。”

我无奈,只得跟着她朝外头走去。

正堂两边连着回廊,通往各处院子。

阿珞拉着我,进了回廊,穿过两处院子,曲曲拐拐,最后,来到一个小院前。

这院子,原是先人为了饮茶可开辟的,有一处小轩。但我们家搬离这里之后,小院多年来无人打理,院子里长满了草。

“姊姊在此处等着,不可离开。”她说罢,转身就跑了。

我一脸疑惑,正想着她究竟要做什么,忽然,一只手伸来,将我拉进了门里。

心中大惊,我正要尖叫,忽而看清了对方的脸。

太上皇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似乎对我被吓一大跳的样子很是感兴趣。

我大松一口气,随即挣开他的手。

“做贼么,为何这般鬼鬼祟祟?”我不满地说罢,又忍不住诧异地瞥了瞥他,问道,“你怎来了?”

“我本就要过来。”他说,“五夫人不是说了,上官里秋收在即,我可到地里走走,体恤民情。上次我就算临走前四处看一看,只是被上官恭家中的大火打断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来了多久?”

“不久,刚来。”

我觉得这事不简单,扯住他的衣襟:“说实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注视着我:“你说你与我本两情相悦的时候。”

我:“……”

心跳走空得毫无意外,血气滚烫,一下从脖子根冲到了脸上。

“你……”我有些结巴,“你都听到了?”

“不曾听全。”他说,“前面的未听到,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不曾说。”我说,“是永明侯夫人咄咄逼人,我才这么说的。”

“是么。”他不置可否。

我瞪着他:“你既然听到了,为何不出来阻止?”

“若阻止,你岂非不可畅所欲言了。”他说,“我要去何处听你的心里话?”

我:“……”

热气更甚。

“那才不是心里话。”我强自镇定,“是她气势汹汹逼人太甚,我气不过,才那般说的。”

说罢,我又继续瞪起眼:“你骗我。”

“我骗了你什么?”

“你说你当年不曾酩酊大醉,将琅琊王错认成杜先生。”我说,“当年你非要与我了断,也是杜先生以死相逼,对么?”

他的目光定了定,道:“那时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这等细枝末节又何必纠缠。”

“当然要纠缠。”我恼道,“我说过,所有的事,你都不可向我隐瞒。”

他很是无奈。

“你究竟还想知道什么?”

我看着他。

“你当年后悔么?”

他也看着我,片刻,道:“后悔。”

“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么?”

他的双眸深深。

“不会。”他低低道,“无论你父亲愿不愿意,伯俊恨不恨我,我都会带着你远离京城,到齐国去。那样,先帝会彻底忌惮你家,不会让你父亲跟着去北戎,你家也仍可保全。”

鼻子有些发酸。

唇角抿了抿。

纵然这一切不过是全然不必负责任的假设,想到那局面,我也忍不住高兴。可接踵而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

往事不可追。

我知道,无论我还是他,都只能想着如何向前走。

一只手指伸过来,轻轻擦去我眼角泪水。

而后,他张开双臂,将我拥在了怀抱里。

“我也再问你一次。”只听他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方才你对祝夫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么?”

释怀(上)

那胸膛里,心跳砰砰响着,听上去跟我的一样急促,但比我的更有力。

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要被烫熟了一样。

嘴张了张,我本能地想否认。

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头。

“我若说不是真心,你就不会娶我了,是么?”我问。

他目光灼灼,却并不理会我这打岔,只将箍在我身上的手臂收紧。

“答话。”他说。

我无法,只觉心跳变得更快起来,慌乱不定,就像一只被猎人追得无处躲藏的猎物。

心里颇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问他那些。

牙齿在唇上轻轻咬了咬,我重新将眼睛对向那幽深的双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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