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心砰砰地撞得比先前更加剧烈,我下跪之时,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整个人的魂魄都似乎游离在外。
——
“玄真谢上皇隆恩。”我叩首道。
他的声音,仍是一贯的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在意料之外。
“爱卿平身。”
——
一场端午宴,在闹哄哄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了我和太上皇的定婚宴。
虽然宗正卿赵王又因为身体不适养病去了,没有到场,但一众宗老都在。在太后的主持之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为婚事商议了起来。
至于我,在他当众许诺明媒正娶的那一瞬,就已经成了待嫁之人。于是,我一下从一个出家之人,重新变回了闺秀,仿佛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不合适见人,被宫人们簇拥着离开。
第一个来找我的,是明玉。
她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神色复杂,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带瓜子了么?”我问。
她将腰间的荷包拿出来,打开,倒出一小堆瓜子。
我心情烦躁,不客气地抓起一小把嗑起来。
“万万没想到,他落在了你的手上。”
好一会,她憋出来这句话。
“是我落在了他的手上。”我冷冷道。
明玉目光不定,少顷,长叹一口气:“董淑妃那蠢货。”
我说:“太上皇那些话,你信么?”
“哪些话?你跟他私通么?”明玉冷笑,道,“你要是想跟他私通,当年就做了,何必现在。”
一颗瓜子被我不小心咬断,废了。
“所以我说董淑妃是蠢货。”她也抓起瓜子,嗑起来,“今日这事,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那发小前阵子册封的宋婕妤,不是个软柿子,天生一副利索的嘴皮子。董淑妃好几次想在她面前摆谱,都被她顶了回去。偏偏你发小又宠着,董淑妃有气无处撒,就认定了是你在背后给宋婕妤撑腰,打算旧账新账都给你算了。那张谟早就投在了董裕门下,为他办事。两边串通一气,就有了今日这一出。”
我看着她:“如此说来,你早知道了?”
“我只知道她恨你,以及张谟是她的人,至于她要怎么做,我是不知道的。”她无辜道,“再说了,董淑妃讨厌你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宫里想把你弄下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都是马后炮,我嗑着瓜子,没答话。
“没想到,她千算万算,漏算了太上皇。”明玉唇角一弯,露出嘲讽之色,“太后也不是吃素的,顺水推舟,非要他立你做个太上皇后,看着竟是跟太上皇一伙似的。只有董淑妃吃了瘪,当真大快人心。”
定婚(下)
我看着她:“那么你觉得,太上皇为何要帮我?”
“这我怎知道。”明玉一脸无所谓,“太上皇做的事,那次不是出人意料,谁也捉摸不透。倒是太后。先前她想让太上皇娶她堂妹,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太上皇说要娶你,她高兴还来不及。”
说罢,她忽而神色严肃地看着我。
“阿黛,”她说,“有一件事,你定要与我说实话,不可诓我。”
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我愣了愣,倏而有些心虚。
心想,今日之事,她到底是窥出了端倪。
“何事?”我问。
“他那本事,真的似传说中一般大么?”
我:“……”
耳根似着了火一般,我白她一眼:“我不知道。”
“将来会知道。”明玉微笑,“仔细打探,别忘了。”
——
我知道,太后很快就会找我。
果然,我才回到玉清观不久,她身边的内侍就找来了,说太后有请。
来到太后宫里,我发现,她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竟召来了梨园乐师吹弹丝竹,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小霓裳。
看到我,她摒退左右,招招手,让我坐在她的身旁。
“今日,委屈你了。”她柔声道。
“贫道不委屈。”我低头答道。
“怎还自称贫道?”太后微笑,“你出家,是因为当年你父亲的罪名。我方才与太上皇商议过了,你既然要做太上皇后,那这赦免之事,便是势在必行。他亲自下旨到大理寺,将你父亲当年的案子复审,还上官家清白。如此一来,不但你能脱罪,你兄长也能回来了。”
日思夜想之事,突然如愿以偿。
我望着太后,只觉一切都仍然不真实得很。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上官家平反,让伯俊回来。若朕办到了,你便会收手,是么?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想着,该整治董裕那些奸臣。”太后语重心长,“从前,圣上想为上官家平反,却有心无力,为何?乃是董裕这一干人等,仗着太上皇肆意妄为,此议一处,他们便要阻挠。如今,我等借力打力,让太上皇办了这事,他们便无可奈何了。可见事情总该一步一步来,你当上了太上皇后,要对付董裕,难道还是什么难事么?”
我沉默片刻,向她一拜:“多谢太后为上官家做主。”
“怎又来这些虚礼,快快起来。”太后将我虚扶一把,看着我,不无感慨,“你能想清楚这些便好,只是我仍觉遗憾。这两年,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你脱罪了,定然还要将你留在宫中。陪着我也好,跟景璘作伴也好,我们这些年相依为命,早已是一家人。可如今,造化弄人,你还是要离我去了,到底是教人伤感。”
说着,她侧过头去,举起袖子点了点眼角。
我知道她的意思,随即道:“太后放心,我无论嫁给谁,到了何处,心中念着的只有太后和圣上。”
得了这话,太后的脸上再度恢复笑意。
“有你这话,我便也无所担忧了。”她说,“日后,你可要记着我们,常回来看看我们才是。”
我说:“太后嘱托,阿黛断不敢忘。”
紫云楼里,景璘已经在等着我。
“那个诬告你的贱人,朕已经着人处置了。”他见到我,旋即道,“她在卫尉手上招供了,说是受了董氏贿赂,平日里监视你一举一动,还偷了你练字的废纸,做出今日这出戏来。”
这其实不必查,也能猜得到。
玄云本是宫人,去年自请出家,送到了玉清观里来。对待玉清观的弟子,我向来并不严苛,有什么好处也总不吝啬,会分给她们,只盼着她们也能诚心待我。不过今日之事,足以说明,在更大的好处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念着好的。
“董淑妃和张谟呢?”我问。
“玄云一口将所有罪责都咬死在自己身上,坚称与他们无干。”景璘道。
我知道,就算玄云招认了也没有用。只要董裕不倒,董淑妃就会没事,所有的罪责,注定会让玄云背了了事。
“阿黛,”景璘停了停,忽而道,“你喜欢他么?”
我目光顿了顿,看向他。
“喜欢谁?”
“除了太上皇还有谁。”他皱眉,“你近来怎与朕说话总是心不在焉。”
景璘大约是唯一一个关心我喜不喜欢他的人。
大约就连明玉也觉得,我在太上皇面前,只有他挑我的份,并没有我说不喜欢的可能。
可不等我回答,景璘神色严厉:“你万不可喜欢他!你忘了,这两年来,他是如何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