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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如此。”我说。

“不说这晦气的,”景璘接着道,“这次我赢钱全是靠你,你打算如何庆祝?我微服出宫,与你去蜀望楼吃一顿如何?听说他们那边有渝中来的新厨子,地道得很,别处吃不到。”

我说:“得了一千两你就这么高兴,平日里你得的那些赏赐,随便哪一件也不止一千两。”

“那不一样。”景璘说,“那是父皇给的,不是我挣的。”

他神色得意:“世人总说我们这些人不过投胎投得好,若是出身寻常之家,莫说挣钱,只怕养活自己都难。如今看来,我却不是这样。我轻轻松松就能挣到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你说我厉害么?”

我敷衍着附和,说他厉害。

他又跟我吹了一会牛,便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玩耍去了。

我四下里张望,心中琢磨着齐王到底去了何处。

不过我很快发现,这并不必特地打听。

因为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齐王。

也包括咸宁公主。

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她使了宫人来将我唤到跟前。

“阿黛,你可知,我父皇他们怎么说。”她拉过我的手,微笑道,“这些年来,最像仙女的便是你了。”

我心不在焉,但仍旧露出受宠若惊之色。

“那是圣上谬赞,臣女实不敢当。”我说。

咸宁公主压低声音:“太子定然也对你满意得很,方才我见他心情甚好。他还问我,那仙女是不是你。”

我干笑一声。

他心情甚好,应该是因为陨国公的二公子,而不是我。

“公主怎一人在此处?”我岔开话,问道,“先前我见薛娘子她们陪在公主身边,如今怎么不见了?”

公主轻笑,道:“还不是因为齐王。你一直专心冰戏,怕是不知,齐王刚才就在太液池边上。不过没多久,他又离开了,据说是要去宫中的东校场与人打马毬。阿婉她们是为了看齐王,借故走开的。”

原来如此。

我不由往东校场的方向望了望。

明玉她们会所薛婉哭了三天,我还以为她必是对齐王深恶痛绝。如今看这架势,大约是终究又想通了。

齐王这祸水。

“齐王回来了?”我仍旧发挥着装模作样的功力,一脸无知,“我竟是不知。”

“我们都不知,方才亦是好一阵吃惊。”公主笑嘻嘻,“不过他为何突然回来,我却是知道。”

“哦?”我说,“为何?”

“是为了阿婉,”公主的神色变得神秘起来,再度压低声音,“阿婉和齐王,快要成了。”

呼吸倏而凝住,我看向她。

“怎讲?”我问。

“可还记得年前我让你替她送信之事?齐王虽收了信,却不曾赴约,让阿婉难过了好一阵。”公主道,“可阿婉在家中可是掌上明珠,她郁郁寡欢,又怎能瞒得过她父母?宁平侯倒也是开明之人,一心一意为了阿婉着想。年初二那日,他借着入宫贺岁,拜见了我母妃,说起了此事。母妃亦很是欣赏齐王,有意促成。得了母妃保证,宁平侯就去了皇陵一趟,见了齐王。”

我看着她,目光定定。

“齐王怎么说?”我问。

“齐王说,此事须得圣上做主,他回京再议。”公主道,“父皇逢得今日这般盛事,便高兴得很,正是那提亲的好时机。齐王偏偏今日回来,你说,不是为了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我神色平静,少顷,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

献祥瑞本是冰戏会的最后一环,结束之后,太液池边的宾客也纷纷散去。这般节庆之时,宫苑中规矩不多。宾客们可自得其乐,有的继续在池中玩冰戏,有的到御苑的别处游玩,也有人陪着先帝到宫室内去休憩。

父亲陪着先帝说话去了,派人来令我回家。

原本,我想溜去东校场看一看,可离开太液池之后,却觉得兴致缺缺。

我并非自欺欺人之辈。

扪心自问,我喜欢齐王么?

毋庸置疑,我喜欢的。

但我做事一向清醒,知道什么叫当局者迷。有一个人好感时,人总免不得会陷入幻想,将那人的一些无心之举,错认为是对自己示好。从而做出些傻事来。

譬如先前,齐王尽心尽力教我冰技。

譬如方才,我听景璘说,齐王非要赶在今日到宫里来。

因得这些,我心里那早已落了地的秋千有重新系上了绳索,在架子上荡了起来。

直到刚才。

先帝想削一削上官家的风头,先前是有意将我嫁给齐王。可这事八字没一撇,改变心意,也不过一念之间。所以,他会不会答应齐王和薛婉的事,还是要看他还想不想压制上官家。

我心中苦笑,当真讽刺。

而整件事里面,那心情起起伏伏、自作多情的,仍然是我。

齐王赶着回来,是为了薛婉的婚事。

就像上次,他医治栀子花,送我那手记,也不过是为了栀子花。

上官黛,你真是傻瓜。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旧事(二十五)

咸宁公主想让我留在宫里陪她玩耍,我推说方才献祥瑞时穿得少受了冻,身体不适,要回家去。

离开太液池,热闹就少了许多。

宫里不是别处,车马不能进来,要走到宫门外头,路途遥远。平日里入宫,无论我是去见先帝还是到景璘母亲龚贵人那里逗留,若要出入,都会给我安排小轿或肩舆。不过今日,我哪个宫室也没有去,心头乱乱的,只想静一静,也没有跟任何太监宫人打招呼。

走了一段我才回过神来,自己竟是步行的。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四下里看了看,决定也不回头了,就这么走出去。

这条路通往御苑东边的元嘉门,府里的车马,就在元嘉门外。

献祥瑞之时,我出了一身汗,现在早已经冷下。

不时有宫中的舆车从身边经过,不用说,都是些来宫里看冰戏会的宗亲外戚。

赶车抬轿的内侍或车上的人时而侧目看来,我翻个白眼,毫不顾忌礼数。

看什么看,没见过仙女走路?

天阴下来,吹起了风,我快步往前走,似乎想将那些郁闷的事通通抛在脑后。

——阿婉和齐王,快要成了。

咸宁公主的话又在心头浮起。

——齐王偏偏今日回来,你说,不是为了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脚滑了一下,我看去,是一块冰。

——你说的那位闺秀,孤不识得。

是啊。

我冷笑。

他说他不识得,又没说他对她不感兴趣。

宁平侯家世显赫,配齐王这么个不受待见的闲散宗室绰绰有余,他为什么不感兴趣?

堂堂王侯,门当户对,要谈就光明正大谈婚论嫁。何必七拐八绕搞什么私会?

君子坦荡荡无所畏惧,只有我小人长戚戚自作多情。

心中恼怒,我将那块薄冰踩碎,一脚踢开。

正在此时,我忽然听到些喧哗的声音。循着望去,是东校场的方向。

倏而想起来,齐王正在那东校场里。

不用亲自去看,我也能想象,那里面现在何等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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