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此人不足与谋也。”
“不如与某同投明主!”薛强极力邀请。
王猛摇摇头,“公之明主非真也,洛阳一隅之地,夹在各势力之间,难以得志。”
姚襄的参军薛赞,也出自并州三薛,还是薛强的远房叔父。
有这层关系在,薛氏自然押在姚襄身上。
“看来你我也到了各奔前程之时。”薛强长叹一声,知道王猛的性格,一旦认定,很难回头,当初他们论断天下英雄,苻洪已死,桓温徒有虚名,也就只剩下中原的那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
薛氏与姚氏绑定,梁国一时片刻也打不到并州来,薛家自然不可能投梁国。
但站在王猛立场,梁国新建,百废待兴,利益集团还未成型,正适合他这样的寒门庶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他日还有再见之时。”王猛一阵唏嘘。
翌日,两人离开晋军大营,各奔东西。
而桓温也未太在意,无人阻拦。
鸡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桓温屯兵灞上,错过了攻打长安的最佳时期。
不仅关中豪强看出了桓温的心思,连长安城中的苻健也看出来了。
底细一旦被人摸清,再好的形势也会付之东流。
苻健下令坚壁清野。
苻雄迅速击败司马勋后,返回长安城南,与苻苌合军三万,对峙灞水两岸。
此刻的长安城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整个氐秦的精力都集中在晋军身上,唯独张遇心思放在苻健身上。
原本只要桓温渡过灞水,张遇就会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桓温入城。
但这么长时间桓温按兵不动,令他越来越焦躁。
随着大雪降临,氐人耐苦寒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而桓温晋军,虽然有不少北人,却在荆襄生活一二十年,已经不适应关中的严寒。
而今年冬天明显比前几年冷的多。
滴水成冰,大雪淹没脚踝,张遇扮成宫中宿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朝着皇宫行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桓温既然无意攻取长安,那么退军之日也就不远了。
晋军退了,张遇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每当想起苻健喊他儿子时的嘴脸,张遇心中怒火滔天。
“何人!”城头几个老卒警觉起来。
义子张宁嚷嚷道:“今夜天寒,提前换防。”
“口令!”
“方从城外调回,还未得知口令。”张宁带着五六个矫健士卒,硬着头皮上前。
在城上还在犹豫时,忽然竖起了长梯。
“贼、贼军袭宫!”城头上到处乱作一片。
氐秦精锐绝大多数都被派出城外抵挡晋军,留下来的多是些老弱病残。
面对张遇精挑细选的数百死士,自然不是对手。
长梯竖起,张宁一马当先,提着短戟猿猴一般从长梯上爬上城墙,扑入老弱病残之中,连杀数人,身后更多的死士爬了上来。
不过内城的宿卫也赶了过来,两军就在城上厮杀。
张遇提刀上前,既然敢动手,早就有了必死之心,手起刀落,砍翻一名秦军,冲着内城大喊:“苻健小儿,速来受死!”
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大雪之中。
秦军虽是老弱病残,但毕竟有数千之众,对苻健忠心耿耿,誓死抵抗。
城头的鲜血很快凝结成血冰。
张遇身边的死士倒下的越来越多,但再多的伤亡都无法阻止他报仇雪恨的决心,“苻健小儿,速来受死!”
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二三十年前,肆无忌惮的在战场上斩将夺旗。
主将都不要命了,死士们也疯狂起来,不要命的向前冲杀。
终于,秦军抵挡不住,张遇率百余人冲破重围,向内宫杀去,被留在城墙上的死士,他也管不了了。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斩下苻健首级。
至于事后是生是死,他完全不在乎。
宫人们惊慌失措,到处奔走,张遇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眼看就要杀到苻健寝宫,宫前却立着二三十护卫。
护卫之后,苻健斜披一张虎皮,手握长刀,赤足站于雪地之中,冷冷的盯着他,嘴角还挂着冷笑,前排站着一名年轻将佐,手持步槊,目露寒光。
“我儿何故造反耶?”苻健语气嘲讽,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张遇。
张遇眼珠瞬间就红了起来,“苻健小儿,背信弃义,几次三番辱我,今日便是汝之死期!”
“哈哈哈……我儿好大能耐。”苻健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受石虎父子的亲近喜爱,历任翼军校尉、镇军将军,大场面见过不少。
自然不会被一句话吓到。
张遇怒吼一声,提刀与亲卫一起扑了上去,当即砍翻数人。
眼看苻健就在眼前,再走几步,就能手刃仇敌。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张遇不恨夺走他基业的李跃,不恨生擒他的苻雄,唯独对苻健恨的咬牙切齿。
一步、两步、三步……
张遇越杀越是兴奋,忍不住嘶吼起来,能洗刷耻辱的,唯有仇人的血!
就在他的刀刺出去的时候,一道寒光后发先至。
苻健身边的秦将动了,长槊宛如游龙,与张遇的刀撞在一起。
一股巨力传来,长刀脱手而飞。
“大人!”义子张宁提着短戟扑了上去。
长槊划过一道弧光,迅如闪电,刺入张宁胸膛,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邓羌在此,贼子休得猖狂!”
被挂在长槊上的张宁发出阵阵惨叫。
此人原是轩辕山上的悍将,本姓郭,被张遇收为义子后,改姓张,在豫州军中数一数二。
今日一个回合便被人挑杀,其他死士如何能不胆寒?
“朕受命于天,自有神灵庇佑,我儿可曾心服?”苻健一抖虎皮大氅,仿佛一头正在张牙舞爪的猛虎。
张遇不仅眼珠子红了,整张脸也狰狞起来。
但下一刻,那杆长槊如闪电般朝他刺了过来……
清晨,大雪早已停歇。
桓温凝望着辕门上长长的冰挂,一阵默然。
今年大雪来的比往年早,也比往年突然,前几天还是深秋,然后朔风铺天盖地从北面而来,刮了整整一天,后一日,大雪纷纷扬扬,天寒地冻。
“买德郎,战耶、退耶?”到了此刻,桓温仍在犹豫。
拿下长安,功德圆满。
但也要承受相当大的损失,于桓温而言,皆北伐捞取功勋,压制江东,但对氐秦而言,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
“战也罢,退也罢,强过在此受冻,苻雄已然击退司马勋,贼军坚壁清野,意在拖延我军,兄长不可中计。”桓冲嘴中吐出长长白气。
买德郎是他的小字,没有外人在场,桓温随意的多。
屯兵灞上两个多月,给了氐秦喘息之机。
加上这场大雪,胜负之势悄然逆转。
长安城墙坚固,四万晋军在这个冬天很难攻破。
桓温一掌拍在辕门上,积雪簌簌落下,“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传令退至潼关,徐回荆州。”
大军当即拔营起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