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其实凉州惨败后,麻秋也不是一无是处,调转刀口向南,攻伐陇南诸羌部,所向无敌,黄河以南,氐族、羌族全都归附于他,又转头击败了凉州大将张瑁,斩杀三千余人,不仅自信回来了,野心也膨胀起来。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镇,所以没亲身领略过石闵的威势,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六七年前。
呜、呜、呜……
荒野中,万余氐军列阵而来。
“哼,蒲洪不敢亲来,只派一小子来,必是惧我,诸军听令,先破此军,再随吾擒杀蒲洪!”麻秋连蒲洪改姓苻都不知道,拔剑在手,灰白的须发在乱风中飘动。
石虎死了,他理所当然的觉得羯赵境内无人能敌。
更何况如今麾下万余精锐加上一万余羌氐联军,兵力是攻来氐军的两倍有余……
陈留。
河北的大乱也让一些晋人、胡人南下逃入兖州境内。
鉴于河北的形势,薄武、陈端、刘启、崔瑾从各自的辖地赶来。
石闵连国号、姓氏都改了,下一步也不会太远,陈留需要做出相对的反应。
“近日南下的晋人七千余,胡人一万八千之众!多是乌桓、羌氐。”刘启辈分最高,最先发言。
“胡人皆可杀之,以报我族血仇!”陈端红着眼道。
他的族人当初被石斌截杀,对胡人恨之入骨,成了兖州最激进的一批人。
不过这话让一旁的薄武脸色有些难看,他本身就是乌桓人,“造孽的是匈奴人和羯人,不可一概而论,乌桓自魏武时便已入中华。”
兖州境内也有六七万的匈奴、鲜卑、羌氐,都是当年石虎迁徙过来的。
原本兖州有不少羯人,石斌戕害陈留时,这些人也率部而来,被黑云军一锅端了。
黑云军在兖州站稳脚跟,羯人也就退回河北。
“换上我中华家衣冠便是中华了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端一点面子都不给,这话等于将薄武也骂了。
“放屁!你干脆连某也杀了!”薄武也勃然大怒。
两人以前好的穿一条裤子,如今却为了汉夷之争而撕破脸皮。
不过李跃忽然感觉黑云山也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从魏晋到五胡十六国再到南北朝,其实都在解决一个问题,华夷之辩,胡夏之争。
羯赵压迫晋人,为其种族消亡埋下伏笔。
其后的前燕、前秦、北魏、北齐、西魏、北周都面临这个问题。
前燕深度汉化,是以能快速统一河北。
前秦包容而不融合,以至淝水一战,迅速败亡。
北魏吸取了两家教训,但依旧没处理好胡人问题,以至于六镇起义。
最奇葩的是膂北齐,别人都是汉化,他们胡化……
直到西魏、北周,经历了两三百年的融合,族群矛盾才得以缓解……
如今的局面是,中土空虚,胡人人口不在中华之下,杀肯定是杀不完的。
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不说,还为他人做了嫁衣。
辽东、代北、江东、荆襄都虎视眈眈,还有日后崛起的苻家,草原上的胡人一茬接着一茬……
石闵深处漩涡的中心,羯人不能为他所用,所以只能借仇恨凝聚人心,为他的下一步作铺垫。
某种程度上,石闵替李跃做了很多事情,扫清了很多障碍,其实石闵杀胡也并不彻底,很多羯人继续活跃在南北朝,影响时代的走向。
他在前面顶着诸胡,然李跃能摸着他过河。
所以黑云山没必要急着跟进。
石闵的屠刀已经举起,李跃只需要看效果就行,而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不杀不行,只靠杀戮也不行……
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一个脾气火爆,另一个血海深仇,也不听别人的劝。
李跃咳嗽了一声,堂中安静下来。
“敢问诸位,胡人千千万万,我黑云山能斩尽杀绝否?”
薄武、陈端之争,实则也代表黑云山内部的两股思潮,不能等闲视之。
众人全都摇头。
李跃又指着薄武,“没有薄统领,便没有黑云山的今日,以后谁在说他是胡人,军法处置!”
薄武一脸动容,陈端脸色却有些低沉。
李跃又对陈端道:“冤有头债有主,杀陈统领家眷者,羯奴也,石氏也,羯奴非但与汝血海深仇,与我黑云山亦不共戴天!”
石虎为了加强统治力,特意将胡人的概念扩展。鲜卑、乌桓、鲜卑、羌氐、巴賨都扩充进来,以压制华夏百姓。
而这些族群中很多都汉化了。
没必要把这么多族群弄到黑云山的对立面去,也没这个实力将所有异族都灭了。
“都督所言甚是,乱我中华着羯奴也,害我百姓者,羯奴也!”刘启拱手道。
常炜道:“北地很多晋人取胡女,亦有胡人取晋女,诞下子嗣,何以论之?”
四十年的通婚,早有融合迹象。
其实羯人也是石勒生生捏出来的一个种族,早年在上党为士族豪强们耕田度日,与当地百姓互相通婚……
“这……”陈端哑然无语。
李跃温声道:“仇要报,但不必滥杀,羯人之外,原本就是华夏家奴,我黑云山若能崛起,可使之为奴,为我们耕种,为我们放牧!”
众人皆为止一振。
杀,只是一时爽,而奴役他们,却是一本万利。
每一个人口都是宝贵的。
李跃掌控的人口实在有限,兖州人口要么被豪强掌握,要么早在永嘉之乱时便南下了,想要进一步发展,只能借其他的族群的力量。
李跃个人觉得,只要是黑发黄皮肤,几千年前,大抵都是同一个祖宗,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留他们一命振兴黑云山,未尝不可。
劫掠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河北大乱,李跃也没闲着,趁着黄河冰冻,将黑云军分为二十组,每组千人,杀过河去。
人口、牲畜、粮食……凡是能拖回兖州的全部拖回。
渡河的黑云军将士堪称武装到了牙齿,每人一件皮甲或者铁甲,长矛一支,新式环首刀一把,强弓或硬弩一副,箭五十支,每人携带十天干粮和水,外加两匹驴骡用来负重。
这么一群人杀过黄河,简直如狂风扫落叶一般,濮阳对面的黎阳、河间等地成了重灾区。
一座座胡人聚集的村寨被焚毁,一个个晋民被驱赶南下。
第一批五组出动,不到七天,便从黄河北岸驱赶回三四万人。
多是黑发黄脸的鲜卑、乌桓、羌氐、丁零等族,小部分是晋人,浩浩荡荡从河北满载而归。
粮食、牲畜、铁器、衣服逶迤三十多里。
而俘虏中没有一个羯人。
虽然没人提出疑惑,但李跃心知肚明,肯定是痛下杀手了。
黑云军中很多人与羯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此去河北,必然手下无情。
既然没人提起,李跃也就装装糊涂。
只有斥候在回报中略有提及,黄河北岸多了二三十座京观。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负责,每个族群也是,华夏百姓被欺压了三四十年,复仇的火焰一旦烧起来,非人力所能阻止。
而且李跃也没打算阻止。
胡人入中土时,不知戕害了多少华夏百姓,也该他们付点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