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雄杰
一头白羽鹘鹰掠过湛蓝天幕,羽翼之下,数十骑正在辽东大地上奔腾。
为首一将相貌俊美又不缺阳刚之气,双臂虬结有力,雄迈矫健,正是燕国宗室大将平狄将军慕容霸。
慕容家数代容颜俊美,其祖父慕容廆如此,其父慕容皝如此,其兄慕容儁、慕容恪也是如此。
慕容二字汉意便是追慕容颜之意,鲜卑读音则是步摇之音。
咸康八年(342年),慕容皝进攻高句丽,十三岁的慕容霸与慕容翰作前锋,攻破丸都,勇冠三军。
建元二年(344年),慕容皝攻伐宇文逸豆归,慕容霸为侧翼,击败宇文大将涉奕于,宇文部不战自溃。
永和元年(345年),赵将邓恒领兵四万精锐赵军驻屯乐安,窥伺辽西。慕容皝以慕容霸为平狄将军,驻军徒河(今辽宁锦州西北),邓恒对峙四年,始终不敢出手。
慕容霸也逐渐成为燕国双璧之一,深受慕容皝宠爱。
不过慕容霸最近也颇多烦心之事,去年慕容皝病逝,兄长慕容儁继位,早年因慕容皝的偏爱,引起慕容儁的忿忿不平。
即位之后,便冲着慕容霸来了。
因慕容霸早年坠马折断一齿,而改叫慕容缺,后来去夬改叫慕容垂。
不过慕容霸并不在意兄长的恶趣味,欣然接慕容垂这个新名字。
此次返回龙城,是为了劝说慕容儁起兵攻打羯赵。
之前数封奏表都石沉大海,慕容垂只能当面劝谏。
石虎已死,新君年幼,必然大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鹘鹰划过天幕,追上奔马,落在慕容垂的肩膀上。
龙城已近在眼前。
“石虎穷凶极暴,天之所弃,馀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万一石氏衰而复兴,或有英雄据其成资,岂惟失此大利,亦恐更为后患。”朝会上,慕容垂极力劝谏。
河北群雄并立,慕容垂早有耳闻。
姚弋仲、蒲洪成名已久,皆是当世雄杰,而近两年来,中原又崛起一股势力,斩除梁犊,名震天下,年纪与慕容垂相仿,所以多留意了两眼。
慕容儁望着自己的亲弟弟,目光忽闪忽闪的,“邺中虽乱,邓恒据乐安,兵强粮足,今若伐赵,东道不可由也,当由卢龙;卢龙山径险狭,虏乘高断要,首尾为患,将若之何?”
正面进攻,会被乐安的邓恒部挡住。
若是走卢龙道,则会被赵军切断在山道之中。
慕容儁不是不想攻取河北,只不过对这位气势逼人的弟弟心有余悸,早年慕容皝就有心立垂为世子,但因长幼有序,垂年幼而作罢。
一旦慕容垂领兵攻赵,手上权势必然增大,对慕容儁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大。
兄弟阋于墙,是慕容家的传统艺能。
慕容垂拱手道:“邓恒虽欲为石氏拒守,然其将士顾家,人怀归志,若大军临之,自然瓦解。臣请为殿下前驱,东出徒河,潜趋令支,出其不意,彼闻之,势必震骇,上不过闭门自守,下不免弃城逃溃,何暇御我哉!然则殿下可以安步而前,无复留难矣!”
等于脏活累活他全干了,慕容儁只需要在后面捡现成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儁只能点头,“当尽起国中大军二十万,攻伐石氏,夺取河北,问鼎天下!”
慕容家立国时,便一直不断进取。
百余年来,从辽东边角,一步一步杀入核心,最先以棘城为都,后迁至辽西柳城,改为龙城,诸部向西,进去中原之意昭然若揭……
广宗郡,上白城下。
数万大军围的水泄不通。
然而广宗毕竟是乞活军大本营,外敌一来,立即同仇敌忾起来,坚决抵抗张豺临时招募起来的四万大军。
张豺收到来自陈留的提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黑云贼言而无信!更无信义者,刘国狗贼!还有张举!”
他一边咒骂着别人,一边将信揉成一团。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背信弃义之人。
原本谋划好的,就在邺都中捕杀李农全家。
从兄张举一向与李农交厚,提前泄露了风声,李农逃奔广宗,方有今日之事。
“他娘的,李农屡战屡败,为何还能挡我?”张豺气的直骂娘,原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上白久攻不下,更让士卒们离心。
“司空深孚人望,兄长不该此时动手。”张雄泄气道。
更危险的局面不是石遵六万大军杀来,而是邺城中的羯人不愿听他兄弟二人号令,很多“国人”主动逃出邺城,向南投奔石遵。
石遵声势日盛,兵力从六万膨胀至九万,号称二十万大军。
黎阳、顿丘、荡阴等重镇不战而降,纷纷打开城门,迎接石遵。
而石遵原本就以善于教化而深得人心,当初石虎就曾在石遵、石斌之间犹豫不决,最终担心重蹈石邃、石宣之覆辙而立了年幼的石世。
“汝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撤军,回邺都。”若是知道李农这么难搞,张豺绝不会动手。
但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兄弟二人愁眉苦脸,面面相觑,身边一个出谋划策之人都没有。
起事之初,张豺的聪明劲儿全都没了,躲在幕后玩弄阴谋和站在台前主导大势,完全是两回事,张豺已然驾驭不了形势。
大军返回邺城,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来。
城中羯人、赵人都不支持他,带出去的四万大军,回来的只有两万七八千,逃散都有一小半了。
张豺连杀数十人,却依旧不能制止邺城之人投归石遵。
张雄幽幽道:“不如投降彭城王……”
张豺内外交困,手上一支能战的人马都没有,连旧部都快指挥不动。
而他欲杀李农,将羯赵境内所有的汉臣都得罪了,王谟、刘群等闭门不出。
汉臣不追随他,羯人更不可能,石世被立为太子才数月,没有丝毫声望,更不可能服众。
随着石遵的步步靠近,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邺城之中大量的“国人”根本不会听他一个晋人的号令。
听到亲弟弟的提议,张豺心动了,“彭城王宽宏大度,兴许能容我?”
江东
烟波浩渺的大江东奔而去。
瓜州渡口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渡口上力夫、仆役忙碌着装卸货物。
江东被东吴经营百年,衣冠南渡后,大量没有“衣冠”的百姓也跟着南渡,让江东如烈火烹油一般繁荣起来。
不过跟渡口边停泊的小船相比,江面上的那艘五层赤楼帛兰船异常显眼,船上旌旗林立,士卒披甲持矛而立,船身饰以锦帛,桅杆上悬着一面“征北大将军的”的大纛,随着江风徐徐飘扬。
江东最有权势者并非王谢荀殷,而是征北大将军、都督徐、兖、青、扬诸军事、兼任徐兖二州刺史的褚裒。
其女是当今太后,其外孙便是当今江东之主司马聃。
尚书令顾和、扬州刺史殷浩皆是其故旧。
其妻谢真石乃谢氏女,小舅子正是西中郎将、假节、督扬州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谢尚。
早年康帝驾崩,新君司马聃年幼,王胡之、何充等人便上书建议让褚裒总揽国政。
褚裒惧遭人猜忌,便上疏请求出镇京口。
楼船之上,褚裒望着浩